在街角路燈的照射下,他檢視了一下腳下的人行道。雪花很大,落下的時候像鱗片一樣,在路邊鈉燈的光暈里投下碎影。他就站在光暈的正中央,想象著可以從北風中汲取力量。在有人看到他之前,他會停止這個動作。
“我有沒有告訴你,你會在切斯特那里待上一周?”他對斯特拉說。
“沒問題,”斯特拉說,“我還蠻喜歡切斯特的?!?/p>
“有什么好不喜歡的嗎?”
“我為什么要去切斯特那里?”
“我得回家一趟,我爸中風了。”
“中風?那是什么?”
“就是你的大腦的一部分壞死了,”保羅說,“或者是因為動脈里塞滿了血栓,大腦供血不足,或者是動脈爆裂,大腦供血過多——我查過了?!?/p>
“也就是說,供血不足和供血過多都不好了?”
“也許吧。”保羅說。
“真是個猜不透的謎題?!?/p>
“的確,”保羅附和著,“而且很有諷刺意味?!?/p>
“這就是說他的部分大腦壞死了嗎?”斯特拉問。
“差不多吧!”保羅回答。他們邊走邊說話。
“哪部分壞死了呢?大腦究竟有多少個部件???”
“很多,還不知道究竟有多嚴重。在酒吧里一個家伙告訴我,如果得到及時的救治的話,腦組織損壞還是可以控制的?!?/p>
“一個在酒吧的家伙說的?”
“沒錯?!?/p>
“真遺憾,”斯特拉說,“你找到了一個可以獲得可靠醫(yī)療信息的來源?!?/p>
“他當時正在鏟路上的積雪。”
“你爸還是酒吧那個家伙?”
“我爸。所以——這是我的過錯,我們應該給他買個掃雪機來著。我本來應該更多地調(diào)查一下,然后找到最好的一款,但我沒能說服他——其實我們一直很擔心他去鏟雪,因為我們家族有中風和心臟病的遺傳病史。”
保羅在一輛車的車篷上抓了一把雪,嘗試著攥個雪球,但是雪還不夠潮濕。
“我有點兒疑惑,既然是家族病史,為什么說這是你的過錯?”斯特拉說著,停下來去嗅柵欄柱的底部。
“他這是在折磨他自己,”保羅說,“如果我們給他買了我去調(diào)查過的掃雪機,他至少會過得舒服點兒?!?/p>
“好吧,世上可沒有什么如果?!?/p>
“即使他可能根本不會去用,他喜歡鏟雪這項‘運動’?!?/p>
“又來了,‘事后諸葛亮’可沒什么用處?!?/p>
“嘿,拐了?!北A_說著,左轉(zhuǎn)上了帕森街。
“去哪兒?”斯特拉問。
“我想再走走?!北A_說著,向公墓的方向走去。
“標牌上說,禁止狗進入?!彼固乩嵝阉?。
“生活總得冒點兒險。”保羅說著,豎起了大衣的領子,好阻擋雪吹進他脖子。他摘下一只手套,摸摸后兜,確定自己是不是帶了盛狗糞的塑料袋——它就在兜里。他們沿著輪胎碾過的痕跡走著,腳底與積雪摩擦發(fā)出的吱吱聲讓他想起了自己的青蔥歲月——在他年長到能夠領取駕照之前,他走過多少這樣的路??!即使是大風雪的夜晚,他也要出去,找朋友、找刺激——只要能擺脫那個房子——他可以做任何事。而現(xiàn)在,當時那種對擺脫父母追求自由的渴求,讓他感到一陣陣的痛。公墓里的墓碑提醒著他,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徹底解脫了。走在墓碑之間,假裝這不是真的,的確很難。
“夜色真不錯,”斯特拉想讓保羅的情緒好起來,“我喜歡下雪時的寧靜?!?/p>
“我也是?!?/p>
“即使這會影響我的嗅覺。”
“為什么?”
“天冷的時候,水汽不會像高溫時那樣蒸發(fā)?!彼固乩托牡亟忉屨f。他們之前有過同樣的問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