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公司下班回來,看到家門前停著不認(rèn)識的車,武澤就會屏住呼吸偷偷折回去。日復(fù)一日,打來的都是怒吼的電話。武澤告訴沙代打來家里的電話不要接。再到后來,那些家伙甚至聯(lián)系武澤工作的公司,把武澤的上司喊出來威脅。武澤下狠心報警,然而警察的反應(yīng)很冷淡。
——這個事情嘛,是你自己借的錢,自己又沒還……
——可照這樣下去,搞不好到最后會被……
——你是要我們二十四小時監(jiān)護(hù)嗎?
警察也人手不足啊,負(fù)責(zé)接待的中年警官說,臉色看起來也很疲憊。他聽武澤簡單說過事情的原委,說了些“民事不介入”“未滿足犯罪構(gòu)成要件”之類曖昧的詞句,最后說,等發(fā)生了什么的時候再過來吧,隨后站起了身。武澤忍住沒有把涌到嘴邊的怒吼罵出來,默默離開了警察局。
可怕的脅迫還在繼續(xù)。除了信件和電話,還有明明沒訂的壽司、比薩等等,都被送到家里或者公司,甚至還有急救車不請自來。
不久,公司的部長喊武澤出去,以委婉的用詞宣布他被公司開除了。武澤一句話都沒有爭辯,收拾好桌上的私人物品,在車站的售貨亭買了沙代喜歡的烏梅口香糖,趕在太陽落山回到了家。沙代看到他,一臉驚訝。
“怎么這么早回家?”
看到沙代說完這一句之后臉上出現(xiàn)的欣喜表情,武澤不禁悲從中來。
今天下班早,武澤騙沙代說,把烏梅口香糖遞給她。我吃過晚飯了,武澤一邊說一邊打開冰箱門,用里面剩的一點兒蔬菜和肉腸炒了沙代愛吃的炒飯。吃炒飯的時候,每當(dāng)找到摻在飯里的姜絲,沙代都會用勺子靈巧地?fù)破饋?,拿門牙咯吱咯吱地咬。說起來沙代喜歡吃的東西也有點變了。
“老鐵……炒飯的英語怎么說?”
“好像是pilaf吧。”
“是嗎?!?/p>
得知被公司開除的消息,放高利貸的人打電話來提出一個建議。說是利息的計算到此為止,作為交換,武澤要去他們那邊工作。這個出乎意料的提議讓武澤驚訝不已,不過后來他才知道,像這樣的發(fā)展其實遠(yuǎn)非個案。放高利貸的人雇用還不起錢的人工作的例子很多。那些所謂的“工作”,都是組織內(nèi)部的人沒辦法做的事,比如開設(shè)銀行賬戶,購買預(yù)付費手機,租房用作工作據(jù)點等等??傊褪切枰玫阶∶衿钡氖虑?。
——以后火口先生會指示你該干什么。
向武澤提議的男子,在電話那頭這樣說。
——火口先生……那是誰?
——哎,你還沒見過他?嗯,反正就是有個叫火口的人。
總之那個叫火口的很快就會聯(lián)系武澤。照他的指示做,男子吩咐武澤說。要掛電話的時候,又像忽然想起似的補充了一句。
——絕對不要提他的門牙……
武澤完全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惹到他你就死定了!
幾天后見到的那個火口,是個個子很高的男人,臉長得總覺得哪兒有點像蜥蜴。說不清是什么地方給人的感覺,武澤覺得他不像是具體去做放貸收錢之類活計的人,而更像是在組織當(dāng)中負(fù)責(zé)協(xié)調(diào)工作的人物?;鹂趲缀趺刻於紩屛錆傻奖酬幍男∠锢锖退鲱^,用他那種齒擦音特別明顯的獨特聲音,淡淡地交代一天的工作內(nèi)容。高利貸組織的事務(wù)所究竟在哪兒,直到最后武澤也不知道,不過大概還是在新宿吧?;鹂诤臀錆膳雒娴牡胤剑旧隙际窃谛滤抟粠?。
火口的發(fā)音中齒擦音之所以特別嚴(yán)重,好像是和他的門牙有關(guān)。不過因為火口很少放聲大笑或者大聲說話,武澤一直沒有清楚看到過。不過他的門牙和其他牙齒比起來要短不少,感覺不像是后來斷的,恐怕是天生的吧。所以很難發(fā)“s”這個音,反過來說話的時候就會特意強調(diào)。
電話里那個男人說的就是這件事吧,武澤明白了。不說不該說的話,盡可能不要看火口的嘴。武澤把這一點牢牢記在心里。
武澤每天根據(jù)火口的指示忙碌。早上對沙代說自己去公司上班,穿上西服,拿著皮包出門。每次沙代笑著說“路上小心”的時候,武澤都感到那副笑容像是再也找不回來的遺失物品一樣。每天都恨不得自己死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