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說一個梅多斯的故事?！彼f，“在越南的時候，他們一般會讓兩到三名地道兵跟著一個連行動。如果連隊發(fā)現(xiàn)了地道，我們就負(fù)責(zé)把地道炸塌，或者下去檢查，或者在里面布雷等等?！?/p>

他一氣喝了一大口啤酒。這已經(jīng)是第二瓶了。

“有一次，應(yīng)該是在一九七○年，我和梅多斯跟在巡邏隊后面行動。當(dāng)時隊伍的位置在越共的一個據(jù)點，那地方密密麻麻全都是地道的洞口。我們離一個叫閏洛的村子還有三英里，在那兒死掉了一個尖兵。他――對不起，你恐怕不想聽這些事情。你哥哥就是在越南……”

“我想聽。你說吧?！?/p>

“這個尖兵是被藏在蜘蛛洞里的狙擊手打死的。蜘蛛洞指的就是地道網(wǎng)的那些小入口。我們的人干掉了狙擊手，然后我和梅多斯就得下去檢查情況。我們下去以后就必須分開走，因為底下是一個很大的地道網(wǎng)。我和梅多斯分別走了兩條地道。我們說好了各自爬十五分鐘，放上炸藥后定時二十分鐘，然后就往回爬，一路上再放幾處炸藥……我記得在地道里找到了一所醫(yī)院。就在地道的中段，有四張空著的草褥子，還有一柜子醫(yī)療用品。我當(dāng)時還想，老天，前頭拐個彎還會有什么鬼地方？不會還有汽車電影院吧？這些人挖了地道以后好像就住在地下了……醫(yī)院里有一座小小的祭壇，上面點著香。香還在燒著。我意識到越共還在地道里的什么地方呆著，這把我嚇壞了。我把炸藥安在了祭壇的背后，然后就盡快往回爬，一路上又放了兩處炸藥。我設(shè)引信的時候算好了時間，讓三處炸藥同時起爆。等我爬回剛才進來的地方，就是原來的那個蜘蛛洞，卻沒看到梅多斯。我等了幾分鐘，眼看著就要爆炸了。C-4炸藥爆炸的時候可不能呆在地道里面。有的地道已經(jīng)挖了一百多年了。沒有辦法，我只好爬了出去。梅多斯也不在上面?！?/p>

他停了下來，喝了點啤酒，想著自己剛才講的故事。她專注地看著他，但沒有催促的意思。

“過了幾分鐘，我放的幾處炸藥起爆了，地道也塌了下來。起碼我爬過的那一部分塌掉了，里面的人也全都葬身地下。部隊等了好幾個小時，讓煙霧和塵土落定。我們把一架大邁特風(fēng)扇掛在洞口，往入口的通道里吹風(fēng)，然后就看到煙霧從樹林里的許多通風(fēng)孔和蜘蛛洞里冒了出來。

“煙霧散盡之后，我和另一個地道兵就下去找梅多斯。當(dāng)時我們估計他已經(jīng)死了，但我們作過保證：就算是他死了，我們也得把他弄出來，送他回家。但是我們沒找到他。那天我們一直在底下四處尋找，但地道里面只有越共的尸體。大部分是被打死的，有幾個人的喉嚨被割開了。所有死人的耳朵都被割掉了。我們爬上來以后，頭兒說不能再等了，部隊接到了命令。然后我們就開拔了。保證過的事我沒有做到?！?/p>

博斯茫然地望著外面的夜空，好像眼睛里只有他說的故事。

“兩天之后，另一個連隊到了閏洛村，有人在茅屋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地道入口。連里派‘地道老鼠’下去檢查，他們在地道里爬了不到五分鐘，就看到了梅多斯。他就像個佛祖似的坐在地道里。他的彈藥全部打完了，嘴里不停地胡言亂語。他們不知道梅多斯是怎么回事，但看樣子他并沒有受重傷。那兩個地道兵想讓梅多斯起來跟他們一塊出去，但他不肯走，最后他們只好把他捆起來系在一根繩子上，讓外面巡邏隊的人拽他出去。到了陽光底下，他們看到梅多斯脖子上戴著一串人耳朵項鏈。是用身份牌的鏈子穿起來的。”

博斯喝完了啤酒，從門廊走回了房間。她跟著他進了廚房。博斯又拿了一瓶酒出來。她把喝了一半的那瓶酒放在了臺子上。

“故事說完了。那就是梅多斯。他到西貢修整了一段時間，但還是回來了。他離不開地道。但是，從那以后他就完全變了個人。他跟我說當(dāng)時他弄錯了方向，在地道里迷路了。然后他就順著走錯的路一直往前爬，見人就殺。據(jù)說他的項鏈上有三十三只人耳朵。有人問我，梅多斯為什么給一個越共留了一只耳朵？他項鏈上的耳朵是單數(shù)。我告訴他，梅多斯給所有的越共都只留了一只耳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