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回家時,我會在公寓外的走廊四處查看動靜。當時我感覺自己和父親就像犯罪團伙一樣。
出門前,父親總會藏在客廳的隔板后,小聲地對我說:“幫我注意莉莎,時機到時就告訴我。”之后他就在一邊等著我的信號。
“現在出發(fā)……別著急,你正被掩護著?!蔽倚÷暤卣f道??粗赣H點著頭向外走了出去,我心里充滿了喜悅。我們就像一對黃金搭檔。
每次母親焦急地等待父親帶回毒品時,我也是沒法睡覺的。我和母親坐在客廳里談論她的青春歲月,上學的事情早被我拋到九霄云外。
“莉絲,你沒看到我那個時候,我穿著高幫皮靴簡直是酷極了。”
“真的嗎?”盡管我已經聽過無數次了,但每次我都假裝從沒聽過,充滿好奇地問她。
“當然啦,我還梳著爆炸頭。那時我就有一頭卷發(fā),意大利血統都這樣。你爸爸當時還留著絡腮胡,也很酷。”
就像和她的老朋友聊天一樣,母親和我詳細地講述著這些事情:她的街頭流浪生活,吸毒的場面以及和她原來男朋友做愛時的情景,尤其是她的童年生活。我認真聽著,時不時地點頭同意那些我很難理解的事。但母親從來不會注意我的表情,她講得太投入了。
當母親提到她所謂的冒險時,我們晚上最為有趣的時間就開始了。但我知道這只是暫時的,是她毒癮快發(fā)作時的表現。不久,她就會感到抑郁,渾身難受。在聽母親講故事時,我會時不時地走到窗戶旁觀察父親回來的跡象。
每當聽到父親沉重的腳步聲時,母親便會拿出勺子作些準備。我記得她每次都會用一個舊塑料碗盛水,清洗注射器。當她將注射器的水推出時,她總會說:“嗯,原來經常有人找我做模特,但大部分模特代理都要性交易。這種人到處都是,他們就是一堆垃圾,不過我還是從他們身上撈了一把?!?/p>
他們注射毒品時,我就在一旁看著,這漸漸地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每晚都是這樣,當父母注射可卡因時,我總會和他們在一起。那時莉莎已經睡覺了,我將父母親留在身邊看護,保證他們的安全。就算他們興奮到了極點,我也在他們身邊,在他們觸手可及的地方。
他們對可卡因的反應通常是一樣的:眼睛張得大大的,就像受了長期的驚嚇一樣。他們的臉像觸電似的,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母親通常還會嗅著鼻子,握著拳在屋子里不停地轉著圈。
大概20分鐘過后,母親開始對我講故事,這時她已經冷靜下來。
“莉絲,你知道的,我是你姥爺最疼愛的女兒,他發(fā)誓要帶著我們離開那里,他會帶我們去巴黎的。我知道,洛里也知道。每個人都知道我是他最疼愛的女兒??墒?,在我小時候,他卻把我的鎖骨打斷,他還要把我扔出窗外!”她的聲音越發(fā)凄厲,眼睛一直盯著客廳的天花板。母親童年的不幸讓我心碎,我希望我能帶走她童年時期一切不幸的回憶。
在母親身后,父親抽搐著,狂躁地擺弄著他那些工具,一遍又一遍地仔細清洗。
“莉絲,是酒精把你姥爺變成那樣的,他也為他所做的事感到非常懊悔,他很愛我,你也認為是這樣的,對嗎?”母親問我,她喝著劣質的啤酒,開始哭了起來。
母親撕扯著她的T恤,讓那斷裂的鎖骨露出來。每次,她的臉上都會露出恐懼,那些不幸的往事又重現心頭。為了逃避現實,為了更好受些,她便開始吸毒,但往往事與愿違,毒品讓她陷入了更大的痛苦。
我向她堅定地說:“我愛你,媽媽!我們都很愛你!”
“我知道,莉絲?!?/p>
我知道我安慰她的話從不起作用,她太傷心了,無法痊愈。
當母親說話時,我放棄了我所有的東西:睡覺、家庭作業(yè)、電視,還有那些在黑暗的臥室里放著的沒玩過的玩具。我為她的不幸深感難過,我也能感受到她的不幸,所以我們之間的交流就變得很暢通,超越了年齡和閱歷的界限。
我以一種朋友的身份和她交談,有時甚至不知道我在說什么。我堅定地說:“他一定很愛你,他是你的父親。我想是那些啤酒讓他變成那樣的。如果他能停止喝酒的話,我想他肯定會是一位好父親?!比绻@些話能讓母親舒服些的話,那也是暫時的。
當母親出去時,我習慣性地回到我的位置—窗戶旁,確保母親會出現在學院大道上。我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著“911…911”。每次她離開,我會用我喜歡的電視節(jié)目來判斷她回家的時間,我一遍又一遍地看著電視,直到早上5點的早間新聞開播。當我準備睡覺時,天就快亮了。那時,酒吧也關門打烊了,只有妓女、流浪漢和癮君子才會在大街上閑逛。
最終母親安全地回到了家中,她筋疲力盡地倒在父親身旁,鼾聲如雷地睡了。此時我才能放松下來,休息一下。
清晨,我們家唯一的聲音,就是早間新聞和母親的呼嚕聲。我穿著從長島寄來的藍色長袍躺在床上睡覺。我時常暗想,如果他們不吸毒,他們就會多些時間來陪我和莉莎。如果可以的話,他們還可能讓我們的生活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