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遇見格倫·霍爾茨曼是在四月的一個星期二晚上。艾略特在《荒原》中這樣說,四月,是最殘酷的一個月份。那他總該明白他自己說這話的含意吧?我可不懂。對我來說,每個月都很難熬。
我們是在桑多爾·凱爾斯坦的畫廊見的面。那個畫廊在五十七街上第五和第六大道之間的一幢五層樓上。那幢樓里有不下十幾個畫廊。當(dāng)天,一個現(xiàn)代攝影團體的春展開幕。三樓的一間大廳里,在展示七位攝影家的作品。來捧場的除了他們的親朋好友之外,還有像莉薩?霍爾茨曼以及埃萊娜·莫德爾這一行人。他們每星期四晚上在亨特學(xué)院修一門名叫“作為抽象藝術(shù)的攝影”的課程。
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裝著紅酒、白酒的塑料酒杯,插著五顏六色牙簽的奶酪,還有汽水。我為自己倒了一點,去找埃萊娜。她把我介紹給霍爾茨曼。
我只看他一眼,立刻斷定我不喜歡這個人。
我告訴自己,這太荒謬了。我跟他握了手,回以笑臉。一個小時之后,我們四人在第八大道吃泰國菜。我們叫了面,霍爾茨曼要了一瓶啤酒配肉吃,其他人則喝泰式冰咖啡。
我們之間的談話始終沒有什么進展。開始在談剛看過的戲,然后又隨意聊了一會兒一般性的話題,諸如本地的政治、球賽、氣象等等。我已經(jīng)知道他是律師,在沃德爾與揚特出版社工作。這家出版社專門用大號字體重印已出版作品。
“挺無聊的,”他說,“大部分是合約。每隔一陣子,我就給人寫封措詞嚴厲的信。哈,這可是一套我迫不急待想要傳后的本領(lǐng)。等我們小孩夠大了,我就教他怎么寫這種信?!?/p>
“或說是她?!崩蛩_接口道。
不論是她還是他,都還沒出生,產(chǎn)期在秋天。這是莉薩沒喝啤酒改喝咖啡的原因。埃萊娜本來就不怎么喝,最近更滴酒不沾。而我,一天參加一次戒酒聚會,也不喝。
“或說是她。”格倫附和,“不論男孩女孩,這孩子可以跟著父親重走這條無聊的路。馬修,你的工作一定刺激多了。是我電視看太多,所以有這種想法?”
“有時挺刺激的,”我說,“但大部分時候不過是例行工作,跟其他職業(yè)沒什么差別。”
“在你自己出來做之前,你當(dāng)過警察是吧?”
“不錯。”
“現(xiàn)在,你跟偵探社做?”
“他們來找我時,”我回答,“我替?zhèn)商缴绻ぷ?,按件計酬,其他時間我自己接案子?!?/p>
“我猜,你一定處理過很多行業(yè)間諜的案子,一肚子怨氣的雇員出售公司機密?!?/p>
“偶爾?!?/p>
“但不多?”
“我沒有執(zhí)照,”我說,“所以通常拿不到大公司的案子,至少靠我自己很難。偵探社是接過這種案子,不過他們最近找我辦的多半與仿冒商標(biāo)有關(guān)?!?/p>
“仿冒商標(biāo)?”
“從仿冒勞力士表,到運動衣或棒球帽盜用未經(jīng)授權(quán)的商標(biāo)?!?/p>
“聽起來很有意思?!?/p>
“不見得,”我回答,“以我們這行來說,就跟你寫信逼人差不多?!?/p>
“那你最好有個孩子,”他說,“這正是你會想傳后的看家本領(lǐng)?!?/p>
晚飯后,我們走到他們公寓。非常盡責(zé)地贊嘆從他們家看出去的景致。埃萊娜的公寓可以看到東河的一部分,從我的旅館房間,則可以瞄到世界貿(mào)易中心,但可不能跟他們家相提并論。公寓本身并不大,第二間臥室只有十英尺見方,而且像很多新蓋的房子,天花板很低,粗制濫造,不過這樣視野,可以彌補不少不足之處。
莉薩煮了一壺?zé)o咖啡因咖啡,開始說起個人征友廣告,以及她知道有哪些正經(jīng)人都在用它?!安蝗?,現(xiàn)在要怎么樣才交得到朋友?”她問道,“格倫和我運氣好,我?guī)е业臅ヒ娢值聽柵c揚特公司的藝術(shù)指導(dǎo),居然就在走廊上碰到了?!?/p>
“我在房間另一頭,一看到她,”格倫說,“當(dāng)下就采取行動,確定我們兩人一定能擦出愛的火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