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瑤只覺得筋疲力盡。她輕輕說道：“小然我沒事兒，我再打給你。你放心，我沒事兒?！?/p>

掛掉電話，霍瑤搖搖頭，扶著桌子慢慢走回椅子里。

年輕的女人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該想什么，不知道該做什么。這個世界的陌生的猙獰讓她迷惑，而她就像一個迷路的孩子，尚來不及惶恐害怕，只是迷惑?；衄幉恢涝撓胧裁矗运乃季w紛然。她仿佛想了很多事情，仿佛又什么也沒有想。她覺得渾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整個世界在她的身邊，圍繞她，又摒棄她，讓她和整個世界格格不入。

舒默敲門進來的時候大吃一驚，這樣的霍瑤是他沒有見過的。年輕女子縮在皮椅里，眼神茫然，兩手抱著膝蓋，整個人蜷成一團。辦公室里的燈沒有開，電腦顯示屏蒼白的光照在霍瑤臉上，讓她整個人仿佛浮在一片虛無縹緲的虛空之中。

不，霍瑤甚至對舒默的出現(xiàn)沒有反應(yīng)。

這個女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不在此時，不在此地。

這不是舒默所知道的那個沉靜溫婉的女子。幾乎是本能地，他把門關(guān)上。生怕開燈會驚擾霍瑤，舒默默默地走過去，蹲在女子的身旁?；衄幍纳碜游⑽l(fā)抖，她的眼睛穿透舒默，看著一個遙遠的地方。她的臉上沒有淚水，卻有一種孩子氣的驚慌失措。

舒默只覺得胸口一悶，仿佛被人劈頭打了一拳。他想伸出手去摟住這個倔頭倔腦的姑娘，把她摟在自己的懷里，就像在遙遠的過去他曾經(jīng)牽著她的手在西操場的舞池里一樣。他知道她的腰細而柔軟，那晚，小玉如受驚的小鹿，僵硬警惕。他蠻橫地不肯放開，為了這一刻，他等了那么久。

在那個夜晚，舒默對霍瑤說：“你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霍瑤抬起清澈的眼睛，直看進舒默的眼睛：“我有男朋友了?！比缓竽桥⒆釉噲D推開他，而舒默不肯放手：“可是他走了?！迸⒆友凵窳鑵枺骸拔視??！笔婺坏梅攀?。對著女孩子匆忙離去的背影，舒默只能低低說：“我也會?！?/p>

然后就是長長的三年。

舒默伸出手去想要安慰他的姑娘，可是面對這樣的小玉，他不敢，亦不忍。他忍住眼睛里的酸澀，只能一聲一聲溫柔地叫：“小玉，小玉，別怕?！?/p>

“小玉，我在這里?！?/p>

“小玉，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p>

……

男人一遍一遍地說著，仿佛說給那女子，又仿佛在說給自己聽。

可是，一切真的都會好么？

安然當(dāng)天寫來的email是這樣的：

小玉，我很抱歉。

我自來美，嘗試了各種方式同李益聯(lián)絡(luò)，可是始終沒有能夠聯(lián)絡(luò)上他。他不回email，不回電話，我沒有辦法。兩天前我終于決定趁周末飛到馬里蘭去找他，當(dāng)面問個清楚。

互聯(lián)網(wǎng)上有他的辦公室地址、電話，有他的導(dǎo)師的聯(lián)絡(luò)方式。我想我一定要見到他。

我要問他，他憑什么，憑什么這么對待你，不，他憑什么這么對待任何人。

我租了一輛車子，直接到學(xué)校去找他。你知道，那是一所很大的學(xué)校，我走了一陣，幾乎迷路。所以后來我只得向一個女孩子問路。那女孩子問了我要去的地方，告訴我說她可以帶我去。我們聊了起來，然后我告訴她我受人之托來尋一個朋友，叫李益。

那女孩子笑說，呀，那你來得不巧了。李益上周結(jié)婚，這周和太太去度蜜月了。

小玉，我聽到這個消息，驚得不知道說什么好。

李益的太太姓盧，也是這個學(xué)校的學(xué)生，今年暑假就畢業(yè)，工作已經(jīng)找好了。李益的母親去年春天的時候曾經(jīng)來探親，據(jù)說這個媳婦是她親自選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的。

小玉，忘了他。

愛的反面不是恨，而是遺忘。

請你，一定用遺忘來懲罰這個辜負了你的男人。

一定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