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泡飯是辣的,許嫻再加一勺辣椒進去,慢慢小口地吃,再用勺子扒拉著一切。青,紅,白,綠,一切的顏色在辣椒底下漸漸地染了一抹嫣紅。吃到一半許嫻再也沒有胃口,只是低頭扒弄著,不肯再開口。
吃完飯許嫻對沈白說:“我家里只有一間屋子,一個床墊,實在睡不開。不如你睡我這里,我去住同學(xué)那里好不好?”沈白想想說“好”。于是兩人回去,許嫻先請沈白在門口等一下,進去好歹收拾一下才開門。沈白原本不是很高興,看見許嫻家里的狹小也后悔來得莽撞了。許嫻再說兩句就出門,沈白說:“我送你。”許嫻低頭想一下:“算了,我只有一副鑰匙?!毖韵轮膺@鑰匙并沒有給沈白的打算。沈白看著許嫻提了一個小小的書包出門沿街走出去,身上是雜色的線衣,下頭長長的裙子,在街角一拐就不見了。
這時候沈白覺得一股無力的惱怒。
晚上10點多的時候,沈白正在忙著,忽然電話響。他想也沒想地接起來:“Hello?”
對面沉默一會兒,然后是舜青的聲音:“老大?”
沈白這才明白是舜青來電,并非許嫻想起自己來囑咐一番,一股失意彌漫開來。再聊兩句,知道舜青打電話來是為了商量給許嫻買手機的事情,舜青說:“老大,我看了看各種計劃,不如弄個AT&T的吧,既然你在那邊,那你陪她去就好了,也正好省得我周末還要過去一趟?!?/p>
沈白笑道:“好,謝了。最近多謝你照顧她?!?/p>
舜青低低地笑了,然后才說:“咱們兄弟,那么客氣干嗎?”沈白想想也是,說道:“好小子,下回咱們兄弟好好喝兩盅。”頓一下,又說,“算了,正在忙呢,回頭再聊吧?!?/p>
舜青“嗯”了一聲就掛了。
九月的洛杉磯,晚上是溫和而嘈雜的,舜青慢慢地走進浴室刷牙。破舊的鏡子的邊上有隱隱的污漬,因為年頭久了竟有些發(fā)黃。不過就是這樣的破鏡子,照出來的舜青還是很英俊的一個人,眼睛很亮,嘴唇微微翹著。
后來舜青就睡了,睡到半夜爬起來站在窗前抽了支煙。
他們,當(dāng)時,很忙。
許嫻第二天早晨回來的時候看見沈白正往外走,高高大大的身影把窄小的門口塞得很滿。許嫻上樓梯的時候沈白正好回頭過來,眼睛亮閃閃的像個大孩子。許嫻問:“怎么這么早?”
沈白說:“飛機早?!?/p>
然后兩個人就有點尷尬地站著。
最后沈白低聲道:“許嫻,我走了?!比缓笏哌^許嫻的身邊。樓梯很窄,老舊的木頭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許嫻低著頭看見沈白那有點臟的皮鞋走過來,又走開去。她很想說一聲“對不起”,可是話說出來就變成了:“一路順風(fēng)?!?/p>
沈白回頭,有點笨拙地說:“我下回再來看你會提前告訴你的。”
沈白走了之后許嫻覺得渾身有點無力,她在樓梯上站了一會兒才上去開門。沒有把沈白送出去也許是失禮吧?她有點茫然地想,可是作為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她真的有些六神無主。難道愛情不是像煙花一樣燦然而來么?難道等著她的不是“家明”么?她有點茫然地推開自己的屋門。
小小的餐桌上,多了一臺電腦。
一天以后許嫻收到沈白的email:
許嫻,我給你攢了臺電腦,這樣你晚上就不用去實驗室了。一個人住注意安全,還有別虧待自己,缺錢跟我說。對了,手機我?guī)湍愣薃T&T的計劃,號碼是xxx-xxx-xxxx,大概過兩三天就會到。你打我的手機是免費的。
這封信無疑是失禮的,可是許嫻在沈白裝好的電腦前瞪著這信看了很久。最后她苦笑著關(guān)機,心想沈白不愧是清華男生??墒钱吘惯@么惦記著自己的人在美國也許只有他,當(dāng)然,還有舜青。
不過那個周末,舜青沒有過來。
AT&T的手機寄到,粉紅的殼子,許嫻最討厭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