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筆記《世載堂雜憶》里記載有一件假光緒案。話說戊戌變法失敗后,力主變法的光緒皇帝被慈禧太后幽禁于瀛臺,外面對之不甚了解。于是坊間小道消息紛飛,一個版本說光緒已偷偷地逃出瀛臺。
好家伙,皇帝逃出來了,可皇帝逃到哪里去了呢?誰也不知道。
這時,張之洞主政的湖北武昌來了主仆二人,租住在武昌金水閘的一個公館里,主人二十來歲,身材修長,皮膚白凈;仆人四五十歲,說話帶有女人腔,有太監(jiān)之嫌。
兩人都操一口純正的北京官話,吃穿用度很闊綽,而且呢,仆人每每呈茶奉食,都行跪禮,對主必以“圣上”稱,以自己“奴才”為名。這情形豈能不口耳相傳,轟動武漢三鎮(zhèn)?
武昌畢竟不是窮鄉(xiāng)僻壤,來個被稱為“圣上”的人就會被當做皇帝。有人為了探聽虛實,登門造訪,發(fā)現(xiàn)這主人用的被褥繡有五爪金龍,吃飯的玉碗刻有龍紋,仆人顯擺出一方印章,竟刻有“御用之寶”四字!有人為了證實仆人是否是太監(jiān),特邀仆人去泡澡,趁機窺視,果真發(fā)現(xiàn)仆人“底下沒了”。
莫非當今皇帝真的流落到武昌來了?果真如此,此時不趁機巴結(jié)更待何時?從此,這金水閘公館可就門庭若市了,前來拜訪巴結(jié)送禮的人是絡(luò)繹不絕,這“圣上”也是來者不拒,見禮即收。
皇帝流落到自己的轄區(qū),張之洞當然也不敢馬虎。為慎重起見,他發(fā)密電到北京向同僚打聽,得到的信息是,瀛臺守衛(wèi)森嚴,光緒并沒有出走。又一天,張之洞接到同僚張子青的手函,確認光緒還在瀛臺內(nèi),立馬命人捉拿主仆二人,嚴加審理。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那個“圣上”是個假圣上,實際是一個常到宮中唱戲的戲子,由于長相神似光緒,戲班的人都叫他“假皇上”。那太監(jiān)則是宮中的倉庫管理員。兩人知道光緒被幽禁在瀛臺,外面不知其生死,于是就想了個假冒圣上的騙術(shù),用于騙錢的道具如被子、玉碗、印章等倒是貨真價實的東西,是太監(jiān)從宮里偷出來的。
有人曾問審理此案的江夏知縣陳樹屏,為何懷疑“圣上”是假冒者?陳答得很好:“對方的神情舉止,都帶有演戲的痕跡,只能是一個戲裝的皇帝?!?/p>
堂堂當朝皇帝被冒充到以假亂真的地步,這天下豈能不大亂?這世上連皇帝都有人敢假冒,還有什么人不敢假冒呢?因此,愛國憤青也不免有假冒的貨色,這些假冒者就是假憤青。
什么是假憤青?假憤青是相對真憤青而言的。如果說真憤青是真無知,那么假憤青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如果說真憤青是非理性,那么假憤青是裝做非理性;如果說真憤青是真想愛國,那么假憤青是假裝愛國;如果說真憤青是真熱血,那么假憤青是假狂熱;如果說真憤青有信仰,那么假憤青無信仰;如果說真憤青聽任荷爾蒙擺布,那么假憤青是借機發(fā)泄荷爾蒙。
這樣說,有點抽象,不如具體點說吧。假設(shè)在抵制日貨的高潮期,一個真憤青,他可能當真會把自家的日產(chǎn)相機砸個稀爛,并且無怨無悔。而一個假憤青在表現(xiàn)對日本的仇恨時,也可能會砸日貨,但他只會砸別人的日貨,而不會砸自己的日貨。下次出游,你仍然能看到他拿著一款日產(chǎn)相機啪啪地拍得歡。即便他“一時沖動”砸了自己的日產(chǎn)相機,事后也會后悔不迭,痛恨自己“太沖動”。假憤青假裝愛國,不過是為了欺世盜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