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xù)寫他的小說，房子里多了一個女人，居然所有的氣氛都變得不一樣起來。阿晨慢吞吞學(xué)著做飯，其實僅僅只是掌握學(xué)微波爐和電磁爐的使用。雖然這不算什么，但速凍食品熱過加上調(diào)料再一口口喂過來，卻也是難得的美味。云暉寫幾個字便吃一口，他每次都讓勺子在嘴里咬很久才松，他愛看她想用力抽又不敢的窘樣。吃完以后，她也還會圍著他轉(zhuǎn)，給他按摩肩膀，或是頻繁地更換茶杯里的茶水。他則就著舌頭上的殘香繼續(xù)賣力地斟酌文字。

這讓他小說的進(jìn)度一落千丈，可也讓他小說的質(zhì)量迅速提升，至少約稿的言語又變得小心謹(jǐn)慎起來。他雖然都不太記得到底那些小說有多好，因為寫作的過程里充滿著更為吸引人的纏綿繾眷。但，管他呢。

他樂呵呵地仰著頭，墻壁和天花板采用著早已過時的墻紙，菱形交錯的圖案因為顏色的褪舊也不再張揚(yáng)。只有窗欞上從來不去料理的馬蹄蓮，讓房間里除了陽光還有某些始終在活動的東西。原來真的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的時間了。

他想重新修筑這個愛的小窩，讓但她卻反對。

“我對這個環(huán)境已經(jīng)熟悉了，就像對你的氣味一樣，不要再改變他們吧。”

他點(diǎn)頭答應(yīng)，其實他也習(xí)慣了。

“如果我沒有出現(xiàn)，你準(zhǔn)備怎么辦？”她對他提出新問題，露出雪白牙齒。

他認(rèn)真地想了想：“那就只好和你的畫過一輩子羅？”

“說真的嘛。”她笑，并且捶打他：“我是想知道，你原本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真的?！彼舸舻卣f。他本來就沒有什么計劃，永遠(yuǎn)是走一步算一步。不過也許正是這樣，這種外人看起來無聊到極至的生活才讓他有了那股能量來制造出一個伴侶吧。

“但是現(xiàn)在只想著和你呆著，就是這樣?！?/p>

他期待她柔軟的嘴唇花朵一樣貼近他的臉頰，讓他的思緒破碎。而她卻只是嘆了口氣，把最后柔軟無力的幾拳錘完。

“你也開始有心事了？不許隱瞞，快說給我聽。”他故意帶著命令的語調(diào)。

“你會和我永遠(yuǎn)在一起嗎？”

“當(dāng)然會啊，沒有什么理由讓我們分開的?！?/p>

“可我們不能結(jié)婚?！迸丝偸翘焐噩F(xiàn)實主義者么？即使是來自虛幻的女子。

他笑著說：“那我們就不結(jié)婚，你跟著我過就好?！?/p>

“如果能這樣也好?！卑⒊空Ａ讼卵劬?。

“會有什么不好呢？哦，你又沒有什么別的牽掛。”云暉笑著說。

“沒什么不好的，我只是隨便問問?！?/p>

“沒事了？”

“嗯。”

“真的沒事了?！?/p>

“我不該多想的，你別在意了?！?/p>

“也是，你還沒到學(xué)會矯情的時候呢，哈哈?！?/p>

她結(jié)束了任一個女性都擅長的無故感傷，重新煥發(fā)出清澈的笑容。

看到樓下的敞篷吉普，阿晨忽然鬧著想學(xué)車，而且在他演示了一些操作后便想直接開起來上路，他覺得有點(diǎn)冒險，但想也沒想就答應(yīng)了。

踩上油門，把住方向盤。她居然開得很好，雖然有些生疏，卻比他想得好多了。他指揮著她在一些小道上穿行。

她總有些解脫不了的緊張，也許慢慢開著就會自如，只要不被警察攔下。

因為她沒駕照，這一切解釋起來會很麻煩。而且她開得再好也不可能再去考駕照，因為沒有身份證和戶口，連直系親屬都沒有。

問題一涉及現(xiàn)實的種種規(guī)則就叫人頭疼得要命，他干脆不去想。

油箱顯示沒油了，他提前提醒她在下面一個路口先轉(zhuǎn)彎，再過兩百米有一個小加油站。

路口并不寬，里面正有一輛本田開出來，阿晨減慢了車速。兩輛車交錯而過，一個滿臉粉刺的小毛頭搖下車窗，放肆地對她吹了兩聲口哨。

云暉“騰”地火了，這顯然是不把他這個男伴放在眼里的挑釁。他叫起來，要那個不自量力的小子停車，好當(dāng)面教訓(xùn)他一下?？砂⒊康氖蛛S即緊緊按在他腿上。

“不必為這樣的人大動干戈?！卑⒊哭D(zhuǎn)過來的臉上居然帶著還未消散的笑容。

“你居然對他也笑了！”

阿晨似乎也意識到表情在這個環(huán)境里的嚴(yán)重性，不再說話。

這半個笑如同一枚堅硬的松果卡在云暉的腰上，從加油到進(jìn)家門之前，他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你今天這樣做很不對?！?/p>

“我知道我不該對他笑，我道歉。”

阿晨很快地認(rèn)錯，她疲憊，所以不想多說。但云暉剛起了一個頭，他不會放過穩(wěn)固權(quán)威的機(jī)會，他頭一次意識到自己是如此缺乏安全感。

“你在這里待了有一段時間，你是否開始覺得自己可以像一個真正的女人那樣甩開我獨(dú)立出去了？”

“我沒有這樣說過?！?/p>

“不要狡辯！”他怒吼起來。“你知道你這種行為讓我多心疼。”

“你不過是吃醋，沒必要大驚小怪吧?！卑⒊看盗寺暱谏凇?/p>

“我愛你是因為你的獨(dú)一無二的單純，如果你像普通女人那樣面對外界的調(diào)情竟都不懂嗤之以鼻，那你存在的價值就喪失大半了。”

“你有些小題大做了吧，我并不會因為這些舉動而和其他女人變得一樣。我依然是我?！彼曇衾镉幸环N明亮的爽朗，并且語氣充沛。

他忿然地打斷他：“連狡辯也是普通女人式的，我教你說話不是用來在這種事情上和我頂嘴，這讓我感覺有些惡心。”

她柔情款款地說道：“你別這樣好嗎？我們畢竟是相愛的，任何事都改變不了這點(diǎn)。”

“是改變不了，但是會影響，會讓我本來完美的感受變質(zhì)。讓我對你的感覺出現(xiàn)明顯的缺憾?！?云暉嘆氣連連、冷笑頻頻，可連他也不能確定到底是否有一種絕對的標(biāo)準(zhǔn)來衡量什么行為是處于安全線內(nèi)。

而他和她絕對應(yīng)該是不一樣的，他們的關(guān)系并不能完全地平等，那樣就辜負(fù)上天的好意了。她的思想應(yīng)該是伴隨著他而豐滿，卻決不能讓她的意志獨(dú)立到能轉(zhuǎn)過頭刺傷他。

“人的生命應(yīng)該是豐盛而有缺陷的，缺陷是飄渺思想與現(xiàn)實行動的交匯點(diǎn)。誰也不能兩頭都占住。”她不服氣地說。

“你不準(zhǔn)在我面前擺弄學(xué)來的這些似是而非的話，這種話也只許我說，不許你說，你應(yīng)該是單純的，惟一的。如果你再不聽我的話，我就讓你消失?！彼∷氖郑洪_她的外套，不再給她回話的機(jī)會。

他在她面前可以是灼熱、殘暴和兇猛的，只要他愿意這樣，愛居然能讓一個人變成另一個人。這令他自己都有些吃驚。而她在推搡幾下之后也欣然地接受。并不做反抗。

她是因為他才美好的，所以她只能屬于他。他拼命揉捏著她的手臂，想著。

兩個人的相處開始不對勁了。

不知是否故意，阿晨慢慢開始在一些有男星彩頁的雜志上花時間，電視也總定格于浪漫溫馨的青春偶像劇。他被關(guān)注的時間越來越少，雖然阿晨還是對他笑，為他做事?？稍茣熢较硎苓@份貌合神離的伺候，就越覺得被心不甘情不愿地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