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倒霉！”

反正保險公司會賠償，何必再跟瘋子計較？剛想把車停好，黑衣人警告道：“外鄉(xiāng)人，快點(diǎn)離開這里！”

“外鄉(xiāng)人？”

離市區(qū)不過數(shù)十公里，何來此說？

天井最深處，我皺起眉頭，仰望清晨蒼穹，滿眼瓦片似的黑云，五棟奇異大樓，如同遙遠(yuǎn)的異鄉(xiāng)世界，圍困孤獨(dú)的我。

回頭看車窗，陰沉的天色，映出自己陰沉的臉，我隨口問道：“請問，這是什么地方？”

黑衣人無奈嘆息，幽幽吐出四字：

“荒村公寓。”

這里是荒村公寓，黑衣人漠然轉(zhuǎn)身離去，暗紅色大樓墻磚，宛如冰冷墓碑。

手抓著車門，猶豫不決，忽然感到有雙眼睛——誰在盯著我？

左面那棟樓的三層，一個年輕女子憑窗而立，低頭癡癡俯視著我。

環(huán)！

激動地差點(diǎn)叫出來，揉揉眼睛以為做夢，仔細(xì)一看，又失望地?fù)u頭——她不是環(huán)，只是長相酷似罷了。

而環(huán)的臉，早已深深烙印于心底，即便混雜于萬人之中，亦絕不會認(rèn)錯。

然而，三樓窗戶里的女子，目光藏著什么？徹骨恐懼，因為我的臉？

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真有如此可怕？

她確實和環(huán)一樣漂亮，與我的目光迎頭撞上，慌亂地關(guān)上窗戶。

清晨烏云下，茫然仰望五棟大樓，所有窗戶緊閉，看不到一絲人煙之氣。

于是，我決定留下來。

但不能把車停在這，再讓瘋子用板磚砸了。迅速將心愛的奔馳SLK掉頭，開出荒村公寓的U型世界。

回到野草搖曳的小徑，停在一片荒地，四周有高高的蘆葦，很好的隱蔽體，即便站在十層樓頂，恐怕也不易發(fā)現(xiàn)。

下車時攤開手心，那枚綠色的玉指環(huán)，刺痛雙眼睛，沾著我的體溫與汗液。

玉指環(huán)。

一直被攥在手心，比普通的戒指厚實，呈現(xiàn)半透明的青綠色。放在昏暗的晨曦之下，有些蛇形的奇異花紋，隱隱發(fā)出貓眼似的反光。指環(huán)側(cè)面有道猩紅色污跡，似乎千年前的鮮血，禁錮在玉料之中。

環(huán)。

我將它放到唇上，溫柔地親吻片刻，仿佛親吻她的嘴唇。

一小時前，駕車駛過凌晨的郊外。這條車輛稀少的公路，兩邊全是農(nóng)田與荒地，還有不少野貓穿越。所有路燈都壞了，只能打開遠(yuǎn)光燈，小心翼翼注視前方，強(qiáng)迫自己絕不能打瞌睡。突然，燈光里閃過一個女人的影子，我猛踩剎車才停下來——隨著凄厲的剎車聲，確信沒有撞到女人，她卻自己倒在地上。急忙下車扶起，發(fā)現(xiàn)是個年輕女子，面色蒼白奄奄一息，身上卻沒什么外傷，顯然不是被我撞的。

還未來得及說話，便發(fā)現(xiàn)她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青綠色的玉指環(huán)！

我認(rèn)識這枚指環(huán)。

這張臉卻如此陌生，我瘋狂地問：“玉指環(huán)！從哪來的玉指環(huán)？”

女子吐出一口鮮血，氣若游絲地回答：“荒村公寓?！?/p>

“荒村公寓？難道世界上真的有這個地方？在哪里？”

“這條路……這條路……一直……往前走……有棵枯樹……枯樹……小路……拐進(jìn)去……再往前……”

這話聽得我心慌，而女子的玉指環(huán)，竟自動脫落下來，我的手正好接住。

冰涼的玉指環(huán)，在車燈前發(fā)出暗光，青綠色中的猩紅色，蠢蠢欲動。

女子臉色一驚，喉嚨口發(fā)出凄厲呼嘯：“別……千萬別……戴上它……”

話還未說完，便再也發(fā)不出聲音，恐懼地摸摸她的鼻息。

她死了。

凌晨時分，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死在我的車前。

不，她不是被我撞死的，不必那么害怕，哆嗦著掏出手機(jī)，打電話報警。

站起來靠在車上，這么荒涼的野外，好久都不見一輛車通過，不知警車何時到來？緊緊將玉指環(huán)攥在手心，局促不安地咬著嘴唇，放眼望向黑暗前方，響起女子臨死前的話——那棵枯樹正等著我，指引我發(fā)現(xiàn)荒村公寓？

在警察到來之前，我拋下死去的可憐女子，駕著奔馳SLK，駛往那個致命的方向。

好奇害死貓。

幾分鐘后，車燈果然照出一棵大樹！微亮的黎明天色中，一棵高大奇異的枯樹，仿佛僵硬的尸體，死不瞑目地伸展四肢，乞求上天申冤。

枯樹旁沒有路，頂多是荒草中的小徑，猶豫許久，終于對不起愛車，硬著頭皮開進(jìn)去。

一路心疼地看著反光鏡，前頭全是荒涼原野，竟然見不到任何建筑，很難相信就在城市邊緣。

終于，發(fā)現(xiàn)傳說中的荒村公寓。

獨(dú)自回到五棟大樓前，再也見不到任何人影。天色依然鐵青陰沉，壓抑得讓人發(fā)瘋，比如那個用板磚砸我車的瘋子。

我還沒瘋。

悄悄摸進(jìn)荒村公寓，耳邊寂靜得蹊蹺，沿著左邊走到底，想起三樓那扇窗戶，那個貌似環(huán)的女子，便深深呼吸一下，闖入這邊黑暗的門洞。

不見天日的山洞，陰冷潮濕之氣撲面而來。人人天生恐懼黑暗，心跳驟然加快，緊張地往前跑了幾步，才亮起幾盞昏暗的聲控?zé)簦F(xiàn)出一條深深的走廊。

荒村公寓？為何造得像古墓？是否通往地宮的寶藏？

再看走廊兩邊，每隔數(shù)米就有道房門，小心翼翼往前走去，隨手推推其中一扇門，卻緊鎖著無法動彈。

一路走到盡頭，狹窄的木頭樓梯，踏上搖搖欲墜的樓板，很難想象還有人居??？隨著吱吱呀呀的晃悠聲，來到二樓走廊。這里的燈光要比底樓亮些，總算多了一些生氣，清晨那些人都去哪了？我試探著大喊一聲：“有人嗎？”

突然，走廊另一頭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飛速地奔過去，前頭腳步聲更猛烈，只見一個人影晃過，沖上另一道樓梯。緊追不舍來到三樓，耳邊吹過陰寒之風(fēng)，似乎許多碎片自腦中劃過。

白色廊燈之下，影子已轉(zhuǎn)入一道房門。我飛也似的破門而入，卻踏起一地灰塵，忍不住掩起口鼻，好不容易才看清——窗戶蒙著厚厚的污垢，射入黃昏似的幽暗光線，屋里就像幾十年沒人住過，卻還有滿屋家具擺設(shè)。墻上掛著個老式相框，里面不見了照片。還有張雕花紅木大床，裸露著腐朽的棕繩，宛如被解剖的尸體。大膽打開衣櫥，沒想到還是紅木質(zhì)材，懸掛著不少爛掉的衣服，全是女人旗袍，發(fā)出濃郁的霉臭味。

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