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悲觀主義的花朵》13

悲觀主義的花朵 作者:廖一梅


再次見到陳天的時候,我剛剛跟所有的男友斷絕了來往,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

我整天不出門,不說話,只是關(guān)著門看書。我的一居室在父母隔壁,每到吃飯的時候他們就來敲我的門,而我總是不吭聲假裝不在。

我戴著耳機反反復(fù)復(fù)聽TEAR FOR FEARS的一首歌Everybody wants to rule the world,不停地聽:

“歡迎來到你的人生,

這是一條不歸路。

大幕已經(jīng)拉開,

你得扮演好你的角色……”

我對一切都沒有興趣,悲觀厭世。

當(dāng)然,我一直是個悲觀主義者,認為這個非我所愿而來,沒有目的也沒有意義的生命是個不折不扣的負擔(dān)。只是憑著悲壯的熱情和保持尊嚴(yán)的企圖,我才背起了這個負擔(dān),同樣出于尊嚴(yán)還要要求自己背得又穩(wěn)又好。但那陣子我對這個工作失去了熱情。

我試圖尋找意義。

在這里我應(yīng)該引用叔本華《悲觀論集》的所有句子,但是還是算了吧。你一定已經(jīng)讀過,就算沒讀過,也可以找來讀。

這種幽閉的生活過了兩、三個月,唯一能夠安慰我的便是看書,聽歌和看碟――總之,看看別人是怎么想的。叔本華說的沒錯,對于人類來說最好的安慰劑就是知道你的痛苦并不特殊,有很多很多人,甚至許許多多杰出的人都像你一樣忍受著同樣的痛苦和不幸,忍受著這個充滿虛無的人生。

就是在那時我認定藝術(shù)家的工作是有意義的,他們替不善表達的人說出了他們的感受,和善于表達的人取得了共鳴,而對于那些毫無知覺的人,應(yīng)該恭喜他們,就讓他們那樣下去吧。

那年春天來到的時候,我對痛苦和沉思感到厭倦了,站在中午耀眼的陽光里瞇起眼睛,我簡直不能想像我會干出那樣的事――深夜跑到結(jié)了冰的什剎海,整小時地躺在冰面上,試圖讓深夜的寒冰冷卻我身體里燃燒的痛苦,那痛苦無影無形,卻如影相隨,不知道來自哪里,也不知道后面去了哪兒。也許它是迷了路,偶然撞到了我身上?因為沒有任何現(xiàn)實的原因,也就找不到任何解決的辦法,這讓它顯得格外可怕。我敢說,我準(zhǔn)是碰上了人們所說的“形而上的痛苦”。在這痛苦里我失去了所有的優(yōu)雅作風(fēng),躺在冰面上大聲喊叫,用了所有的力氣大聲喊叫,希望身體里的痛苦能夠通過我的喊叫消散出去。

那天夜里四周寂靜無聲,沒有任何人從黑暗中走出來打擾我或挽救我,任由我呻吟嗥叫――那時候的什剎海沒有路燈,沒有柵欄,也沒有寒冬夜行人。

多年以后,當(dāng)抑郁癥席卷北京,身邊的朋友紛紛倒下,飯桌上的談話變成比較“羅拉”、“百憂解”和“圣約翰草”的藥性時,我才想到那個冬天我可能得了憂郁癥。那痛苦可能完全是形而下的而不是形而上的,但當(dāng)時我們都缺乏這方面的知識。

冬天結(jié)束,我把厚重的衣服收進柜子,花了很長時間在鏡子前琢磨我的新衣。我那么專注于衣服顏色和樣式的搭配,半天才發(fā)覺我竟然很有興致――也就是說它不見了!折磨了我一個冬天的痛苦不見了,我不知道它是走了,還是我已經(jīng)對它習(xí)慣了??傊?,我不再老想著它了!

好吧,既然我活著這件事已經(jīng)不可改變,那么開始吧,大幕已經(jīng)拉開,我得扮演好我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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