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此殊榮,貫云石不可能無動于衷,開始積極參政,直言敢諫,大有前輩王惲的風采。正當此時,仁宗想借儒家學說來控制民眾思想,萌生了恢復科考的想法。此時貫云石正在教導太子讀書,領(lǐng)會了仁宗的意思,便與身居翰林承旨一職的好友程文海一起籌備恢復科考的條令。他們主張恢復宋代科舉制,選拔人才不拘一格,仁宗表面上點頭,卻根本沒有實際舉動,貫云石大失所望。不久,姚燧辭官隱退給了他很大的刺激,他更加認為沒必要再待在朝廷。
在貫云石尚未提出辭官時,一些官員極力反對恢復科舉制度的人站了出來,暗中陷害貫云石,說他妖言惑眾、愚弄東宮,想左右元王朝未來走向。仁宗雖然沒有相信讒言,貫云石卻聞訊驚恐,暗道原來當個文官比武將還要驚險,在沙場上明槍易躲,在官場上卻是暗箭難防。如果宮廷里再出現(xiàn)政治斗爭,根本不是自己一個區(qū)區(qū)翰林學士能擔待得起的。貫云石的擔憂并不是無憑無據(jù)的。
元武宗、元仁宗即位之前,宮廷內(nèi)發(fā)生過奪位濺血事件,例如武宗即位時,曾擁立過安息王阿難答為皇帝的鐵木兒、阿乎臺等人皆被處死;仁宗即位之后也是排除當年曾反對他做皇帝的人。貫云石在當翰林學士期間,曾進"萬言書"批評仁宗對"八百媳婦國"和"吐蕃"用兵,又曾講過太子言行不正的"壞話",這些都是有心人可以拿來陷害他的把柄。貫云石心知只要有人想置他于死地,他很容易就會被扳倒。思來想去,覺得越來越兇險,貫云石便辭官退隱了。小小的翰林一職,他僅僅當了一年而已。
仁宗延祐二年,貫云石避居杭州,在這里建起了屬于自己的陋居,仿效陶淵明過著獨自下地耕田的閑適生活??擅恐廖缫箟艋?,依然對當年在朝廷經(jīng)歷的那場"恢復科舉風波"心有余悸。
競功名有如車下坡,驚險誰參破!昨日玉堂臣,今日遭殘禍。爭如我避風波走在安樂窩。
貫云石《清江引》
這首《清江引》與上首同寫于酸齋旅居杭州之際,然而上一首的情感瀟灑淡然,似乎還存有年輕人的灑脫與快活,與他剛讓爵給弟弟時的情緒極其切合。但再看這首《清江引》時,卻明顯能感到他內(nèi)心的凋零,歸隱只為尋得片刻的安樂。
競逐功名如同車下陡坡,兇險異常,弄不好一頭扎進溝里,摔得個遍體鱗傷,更有可能粉身碎骨、一命嗚呼,那其中的未知之數(shù)叫人驚悚。身在官場也是一樣,兇險不是簡單可以參透,也許前一刻還是朝堂里的機密要臣,與皇帝耳鬢廝磨,下一刻已中暗箭,橫死牢中,還不如像他一般遠遠地逃開,尋找一個可居之所。此曲的末尾一句,可看出貫云石對世間的名利完全參破。
無奈的嘆息之語,是貫云石沉迷顯貴生活之后的"頓悟",其中不乏那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心酸。不過,他能及早抽身去尋求避居樂趣,卻也是極為明智之舉。而且恰恰是因為他避居江南杭州,在那西湖堤畔度過了他的似水年華,使他不斷找到文學上的靈感,才攀上了詞曲文學的高峰,令他的曲子靈秀清新,內(nèi)容生動自然,唱起來朗朗上口。也是在這綠野山川中,貫云石參透了武修的至境:止戈終生,靜以養(yǎng)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