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肅莎雞羽,烈烈寒螀啼。夕陰結空幕,宵月皓中閨。
美人戒常服,端飭相招攜。簪玉出北房,鳴金步南階。
欄高砧響發(fā),楹長杵聲哀。微芳起兩袖,輕汗染雙題。
紈素既已成,君子行不歸。裁用笥中刀,縫為萬里衣。
盈篋自予手,幽緘俟君開。腰帶準疇昔,不知今是非。
謝惠連《搗衣》
秋夜蕭索,白露濕冷,庭院深深,菊瓣吐寒。耳邊盡是莎雞(蟋蟀)、寒螀(寒蟬)振翅和鳴叫的聲音,令空氣當中充滿了肅殺感。本該是悲愴的一夜,一群打扮整齊的美婦們卻紛紛出門,攜手搗衣。這是惠連的《搗衣》詩所營造的畫面,于清冷中帶著難得的溫馨。
一直以來,"搗衣"一詞始終作為惆悵的代言詞,它的意思是捶展布帛,縫制厚實的衣裳。古人只要夜半聽得搗衣聲,便知是某家男子出征未歸,秋天一到便是該為他們縫制冬衣的時刻了。通常搗衣都是征夫們留在家中的妻子所做的事情。婦人們本應為丈夫久久不歸而傷心的,但她們卻依然能在寂寞中取樂,相攜搗衣,彼此有說有笑,研究如何縫制更精致的衣裳和結實的腰帶。一瞬間,凄涼的畫面頓時充滿幸福的色彩,人美、衣美、景美、情美。此時人們才猛然意識到,離別不只是藏著悲傷,也藏著淡淡的祝福。
惠連的《搗衣》充盈著濃烈的幸福感,那是阮籍、嵇康寫不來的,陶公、靈運寫不來的,潘岳、江淹同樣也寫不來的幸福。并不是這些大文人的情感不夠豐富、文筆不夠高明,而是他們不能像惠連一樣,心中始終充滿愉悅。
一點歡喜一點愁,構成人的情緒脈搏,時起時落,組成生命的樂章。所以沒必要把生活過得如同苦瓜,澀得滿眼是淚。生活何其短暫,給自己多一點幸福感,不妨礙他人,也不傷害自己,惠連始終堅持著這個想法,枕著幸福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