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仲秋月,戾風(fēng)云高。山居感時變,遠(yuǎn)客興長謠。疏林積涼風(fēng),虛岫結(jié)凝霄。湛露灑庭林,密葉辭榮條。撫葉悲先落,攀松羨后凋。垂綸在林野,交情遠(yuǎn)市朝。澹然古懷心,濠上豈伊遙。
孫綽《秋日詩》
仲秋,天氣轉(zhuǎn)涼,涼風(fēng)蕭瑟,天朗云高,百物凋殘。倘若身在山中,四時的變化首先會察知一二,或許習(xí)以為常;然而住在山外遠(yuǎn)觀山色的人,難免不會悲秋,生出思念,放聲長歌,以解心中的思潮。
孫綽行走在山中小路上,稀疏的林間是穿行的冷風(fēng),山頭凝聚的是一片片濃云;林中滿是露水,繁密的樹葉紛紛凋零,化作泥土。不管是在山里還是山外,景象雖然迥然不同,但凋零都是必然的后果。手撫干枯的菌草,孫綽為它生命的短暫而悲傷,抬首再看眼前的蒼松,對他不懼秋氣寒冷而感到艷羨。秋天是個寂寥的時節(jié),孫綽時常為它歡喜為它愁,可他依然愛在此時出游,因?yàn)榭梢赃h(yuǎn)離繁鬧的集市,遠(yuǎn)離始終存在不安定因素的官場,懷著淡淡的慕古之心,于濠上閑游。
孫綽以"濠上豈伊遙"的典故為自己的詩收尾。相傳,莊子與惠施曾經(jīng)到濠上(今安徽鳳陽)游歷,二人看到一條游魚自在地在水中游動,于是討論魚是否快樂,最后得出了"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的結(jié)論。
在那寒蟬作響的秋日里,孫綽好似冷眼觀秋,又似融入其中,一面悲傷,卻也一面歡喜,這些情誼在詩中絲絲縷縷地透露出來。自古逢秋必傷秋,可在冷秋中竟然還能得到愉悅,只能說子非孫綽,安知他不會為秋天而歡喜呢?孫綽悲秋,因?yàn)榍锾烊f物凋謝;而他喜秋,是因?yàn)榍锾炜梢詭退麅艋闹械奈酃浮?/p>
《秋日詩》,雖仍充滿皈依道途的含義,可因?yàn)橛辛私腥藲g喜叫人愁的秋景的充斥,一瞬間從高高在上的飄忽落進(jìn)了人間,變得切合現(xiàn)實(shí)。它不再如一般的玄言詩那般枯燥呆板,而是寄情山水,顯得端麗而空靈。此刻,孫綽幾乎已經(jīng)接近了阮籍"詠懷"的境界,可惜的是,他仍停留在奢求仙道的階段,不肯像阮籍一樣"醒來"。
偏安江左的東晉,清談之風(fēng)盛行,寫游仙也好,寫玄言也好,逃避現(xiàn)實(shí)而尋求精神解脫的文人們?yōu)榱苏蔑@自己思想的特色,大肆揮霍著墨水,絞盡腦汁地創(chuàng)作,與此同時也在不斷暴露自己的缺陷,在看似逍遙自得的精神情懷外,有著不能壓抑的戀世情結(jié)。不過既然他們樂于玄道,子非他們,安知他們不快樂呢?
誤落塵網(wǎng)中,和尚惹是非
人總會有迷茫的時候,如同困坐于黑夜,不知時光的流轉(zhuǎn),年華消逝。驀然回首,細(xì)數(shù)往日的種種不如意,無法盡言委屈,于是捫心自問:倘若人的靈魂似蓮花般纖塵不染,是否就不會有悲怒無奈;如能像蓮花般無欲無求,是否就不會有愛恨情仇。佛從不會有這種困惑。
東晉的廬山是佛教的圣地,因慧遠(yuǎn)大師而聞名?;圻h(yuǎn)是個極好云游的人,本持著纖塵不染的一顆佛心到處游歷,時而普度旁人,時而觀望微笑。一日來到廬山腳下,遠(yuǎn)望山間裊裊紫煙,如同神仙之廬,心中一動,拈花微笑,于是在此定居,弘法布道。晉江州刺史桓伊偶然聽到了慧遠(yuǎn)的禪唱和佛喻,非常歡喜,為他興修了一座寺廟,起名為東林。從此慧遠(yuǎn)再沒有離開,每日對著廬山光景,心曠神怡。
慧遠(yuǎn)對廬山有了眷戀,大概是受這里紫氣的影響,他認(rèn)為此處與神仙界應(yīng)該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否則不會出現(xiàn)神圣的奇景。佛祖或許無欲,作為修煉的人卻不可避免地要對修煉境界有所追求,慧遠(yuǎn)的凡心便遺落在了廬山之中。
崇巖吐清氣,幽岫棲神跡。希聲奏群籟,響出山溜滴。有客獨(dú)冥游,徑然忘所適。揮手撫云門,靈關(guān)安足辟。流心叩玄扃,感至理弗隔。孰是騰九霄,不奮沖天翮。妙同趣自均,一悟超三益。
慧遠(yuǎn)《廬山東林雜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