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越崎君共進晚餐,給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其實并不是花了多少錢,而是日本人的自信。"一番榨"下肚,越崎君便語出驚人。他一邊用筷子搛菜,一邊肯定地表示:"不會使用筷子的民族是沒有發(fā)展前途的民族。"
左右看看,幾桌的客人都在使用筷子,包括我自己。說實話,我得感謝越崎君這位日本人,還把我們中國人算在"有希望"的民族之林。這樣說來,中日世世代代的友好也就有了兩根支柱,雖然說不大堅實。一邊用筷子搛餃子吃,一邊順著越崎君的話題打了一個趣:"會包餃子的民族一定很聰明。"記得在法國留學的時候,不論怎樣教,那些法國人包出的餃子就是不會打褶兒,總是要把餃子皮從中線(middle line)對折,餃子皮半圓對接,包出的餃子七倒八歪,站不起來。
從"筷子"、"餃子",越崎君又從中日兩國的歷史聯(lián)系,說到自己的身世。據(jù)說他的祖上曾經(jīng)與西方來的傳教士(missionary)辯論,最有效的武器就是反詰對方:汝教如獨為真教,緣何中國不知有之?可惜現(xiàn)在的日本年輕人除了玩《三國志》的電子游戲,連漢字也寫不好,也漸漸不把中國放在眼里了。說到這里他話鋒一轉,又觸及了一個中日之間的敏感話題(sensitive issue):"為什么中國京滬高速鐵路不使用日本新干線技術呢?"我想了想,說:"據(jù)我所知,京滬高速鐵路到底是使用法國TGV還是日本新干線并沒有定論。我想政府在做決策時一定要考慮到兩個因素:一是質價比,也就是經(jīng)濟因素;另一個嘛,是民意,你可能想象不到,西方國家眼里的 專制'政府做決策其實也要顧及民間反應"
一個沉默的人并不是被征服的人(A silent man is not a conquered man)。
俄羅斯諺語
越崎君打斷我的話:"我承認日本曾經(jīng)侵略過中國,我也知道我們的政府說 抱歉'的次數(shù)還不夠多,可是法國人不是也侵略過中國,燒毀圓明園的不就是英法聯(lián)軍嗎?"我聳聳肩膀:"民意就是民意,沒有什么道理。一個法國佬寫《十二億火星人》,對中國人的某些生活習慣竭力諷刺挖苦,我翻譯出來,不僅正式出版,而且還成了一本暢銷書。如果這本書是哪個日本人寫的,即使有人愿意翻譯,我敢肯定也沒有出版社敢出,因為肯定會傷害老百姓的感情 "越崎君幾乎有些憤憤不平了:"那是為什么?因為我們是鄰居?還是因為我們長得太像?"
話不投機半句多。不過說真的,從外貌上說中國人和日本人確實難以分辨。難怪在伊拉克的日本記者被綁架,也敢自稱是中國人。我在日本,只要不說話,沒有人會看出我是中國人。但照我看,中國人和日本人的相像之處,遠不止面目特征。
隨便在東京的大街上走一走,你會發(fā)現(xiàn)"禁止"這兩個漢字的出現(xiàn)頻率特別的高。什么"駐車禁止(不許泊車)"、"停車禁止(不許臨時停車)"、"駐停車禁止"、"橫斷禁止(不許橫穿馬路)"等等。最常見的禁止是"立人禁止",幾乎隨處可見,有的下面還署名"警察署"已示其權威性。我在日比谷大街路邊人行道散步的時候,看見地上畫了一個禁止吸煙的圖樣,顯然是"本大街禁止吸煙"的意思。詫異之余,腦海里卻顯現(xiàn)出一年前我在廈門植物園游覽,那里的一個小徑邊上掛著個小牌子:"本環(huán)境已消毒"。相比之下,還是日本人街上禁煙更具可操作性。
日本人對交通、治安的管理方式與中國人也有類似之處,都在某種程度上借助威懾力量來達到天下大治。在日比谷公園旁的警察署門外有一個中國街頭常見的法制教育宣傳欄(legal information bulletin board),上面除了一些悲情故事和"指名手配被疑者"資料以外,還有昨日本區(qū)內交通事故死亡和受傷者的人數(shù)。在不遠處的十字路口,路邊掛著的大標語提示此處是二輪車事故多發(fā)地段。在秋葉原地鐵站的入口,一條藍底紅字的橫幅格外引人注目,上面寫著:"少年街頭犯罪取締推進地區(qū)",落款是"千代田區(qū)役所萬世橋警察署"。也許是因為話題過于沉重,想緩和一下氣氛,越崎君一本正經(jīng)地對我說:"我的愛人非常欽佩中國人,說你們每個人都很聰明。"
既然他這么說了,我自然要這么問:"為什么呢?"
"你想,我們日本語中的漢字還不到一半就已經(jīng)讓我們日本人吃不消了,你們中國語全是漢字,而且每個中國人都會寫漢字,真是太不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