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希特勒》另一個希望營造幽默感的諷刺對象,是那種干什么都要填表的日耳曼官僚主義。表面上,這似乎是德國的民族性,和納粹無關,但電影要說的,正是納粹反猶主義必須和德國官僚主義的傳統(tǒng)結(jié)合,才會變成“將人化為數(shù)字”的僵化管理,才能把慘絕人寰的暴行輕描淡寫地執(zhí)行。將殘酷的現(xiàn)實和兒戲的決策過程、從容的領袖風范并列,從而帶來巨大反差,理論上,這是很“幽默”的。例如電影的納粹宣傳部長戈培爾多次神態(tài)自若、故作輕盈,對那位協(xié)助希特勒演講的猶太教授格林巴姆說:“嘿,屠殺猶太人的‘最后解決’那件事,請不要介意”,還叫他“看開點”、“大度點”。希特勒也對他說“最后解決”的事,“其實與我無關,我也曾提議將猶太人送到別的地方,好像馬達加斯加”(這倒是真有其事)。戈培爾和黨衛(wèi)軍領袖希姆萊更拿出印上不同集中營圖像的撲克牌,“仁慈”地讓主角選擇要拯救哪座,不過“詼諧”效果就不及布什通緝伊拉克薩達姆政府高層的撲克了。
畢竟,“最后解決”實在太血淋淋、非理性,戈培爾、希特勒的話就算更“有趣”,觀眾都難以相信其他德國人有資格發(fā)放相同的“幽默感”,只會覺得這是少數(shù)當權派直截了當嘔心的邪惡。這是貓哭老鼠、一切布局都由強勢的貓主導,而不是老鼠主動愛上強勢的貓,沒有什么命運弄人的喜劇感。與另一部同一班底制作的電影《再見列寧!》相比,后者才算符合黑色幽默的定義,因為片中的專制當局沒有直接染血,行為的荒謬沒有令人那么沉重,而且電影有力地解釋了何以有普通民主德國老人會真心相信共產(chǎn)主義,黑色幽默的發(fā)揮也就有了群眾基礎的普遍性,觀眾容易相信主角的經(jīng)歷縱然夸張了點,但起碼精神不假,而且具有相當代表性。假如我們要做歸類習作,《再見列寧!》也許有點后現(xiàn)代,《拜見希特勒》卻顯得超現(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