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褐色蝴蝶(4)

鱸魚 作者:蘇善生


芍藥,知道為什么你父親總是喝酒,你母親會精神失常嗎?

不知道。

因為你是你母親和另一個男人的孩子。而那個男人是你父親的父親。

是嗎?

是。

他告訴你的?

是我聽說的,全樓的人都知道,只有你一個人蒙在鼓里。

我不覺得奇怪,一點也不。一切都有原因,《圣經(jīng)》中的日光之下,并無新事,我十六歲時就已懂得。我要生存,活下去是我當(dāng)時唯一的目的,其他的都無所謂。

在一個避風(fēng)的柴草垛里互相抱在一起,蜷縮著身子抵御外來的寒冷,內(nèi)心卻溫暖如春。夢見陽光,夢見遠(yuǎn)方綠樹蔥郁。

天亮?xí)r醒來,南說,我們應(yīng)該去大的城市,那樣我們才有生存下去的機(jī)會。我還是點頭。

還要扒火車嗎?

是。

我們在到西安前,不能花一分錢。

可是我很餓。

堅持一下,很快就會到的。南說。

3.西安是一個外表粗獷豪放,

內(nèi)里溫暖細(xì)膩的城市

臨臨耍累了停下來時,總是趴在門口,看對面的小學(xué)校。有背著書包的小學(xué)生出來,她就嗷嗷啊啊地叫,然后回頭再指著外邊讓我看。我會心地一笑。她看得聚精會神,連我拉她吃飯都毫不理睬。旁邊書畫社的大爺過來看到說,臨這娃是不是想上學(xué)了啊。我恍然大悟。臨臨六歲了,是該上學(xué)了。

吃完中飯,我領(lǐng)著臨臨到學(xué)校的辦公室。一個戴眼鏡的中年女子接待了我們,很是熱情。詢問完我的要求,她說,好,她隨時都可以過來??梢赃M(jìn)行特殊的聾啞教育。我欣喜得想道謝,滿臉興奮卻說不出話來。走時中年女子忽然說,把戶口本帶過來啊。我一下子停住腳步,我說,沒有。

為什么?

她不是我的孩子。她的母親死了,她母親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也死了。他死時維托我照顧這個孩子。

那她父親呢?

臨臨的父親是誰,在哪里,我只聽常說過一次。是在西安,長安大廈十一樓國際外貿(mào)公司的老總,叫林。卻沒有留下電話。

我說,她父親必須要過來嗎?

是,還有戶口問題,外來人口借讀問題。

離開學(xué)校,我打算去趟西安。那是隱藏我少年情結(jié)的一個城市,我曾在那里開始自由地飛翔。住過老嚴(yán)路的橋洞,吃過北區(qū)鐵路運輸學(xué)校對過兒的小吃攤,有香甜的粑粑、酒氣沖天的醪糟稀飯,在一家私人小飯店端過盤子,在街頭擦過鞋。后來,南在西陽路233號的左岸酒吧調(diào)酒,一直到今天成了那個酒吧的老板。聽說現(xiàn)在有一對兩歲的龍鳳胎。我最后,也是干得最長的工作是在秦始皇兵馬俑做了三年的導(dǎo)游。直到認(rèn)識十五,再愛上洛初。然后離開西安,離開南,跟著洛初到了山東一個叫臨沂的商品批發(fā)城,很雜亂,熙熙攘攘的城市。再后來又遇見十五來到麗江。想起來我每走一步都是跟在一個男人的背后。

一個很可笑的游戲,被我翻來覆去地玩,還是在打轉(zhuǎn),沒有出來。

下午兩點,收拾好店里的一切,便抱著臨臨去麗江的汽車站,轉(zhuǎn)車到大理。然后乘第二天凌晨三點的航班飛往西安。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為我的女兒做事,刻不容緩。臨臨在我的肩頭入睡,像溫順的小羔羊,坐到汽車上還沒有醒來。一摸她的額頭卻異常地滾燙。我喊“臨臨”,臨臨啊啊兩聲。我打開大的行李包,翻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退燒的藥。怎么說我還是沒有帶過孩子,怎么沒有想到孩子在旅途中是容易生病的呢。我重重地扇了自己的腦袋一下,然后滿車子精神失常似的借退燒藥。最后坐在角落里的一個老太太說,姑娘,我這兒有。并給我遞過兩包沖水服用的兒童感冒沖劑——再林。我低頭接過連連道謝,再手忙腳亂地找開水沖調(diào)。老太太過來幫忙,說,姑娘,一看你就沒有帶過孩子,是你侄女還是外甥女?我滿臉都是汗水,勉強(qiáng)一笑沒有答復(fù)。晚上八點到的大理機(jī)場,在候機(jī)大廳坐下來,我才感到渾身都已濕透。摸摸臨臨的額頭,燒已退了下去。長長地吁出一口氣,癱坐在淺藍(lán)色的塑料靠背椅上。給臨臨喂了一包熱牛奶,自己去公用飲水機(jī)打熱水泡了一碗桶面。還未吃完,已抱著臨臨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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