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漸見狀,竹子一沉,壓向毛海峰,不防一人飛身搶上,長刀從下挑中長竹。
這一刀力道甚強,陸漸虎口發(fā)熱,定神一瞧,來者正是辛五郎,不由厲聲大喝,手中竹干再抖,辛五郎長刀頓被磕飛,但只此間歇,他已將毛海峰攙起,兩人相互扶持,齊齊向后縱出,避過陸漸一掃。
陸漸暗道可惜,見那戚繼光就在左近,便叫道:“戚將軍,走罷?!?/p>
戚繼光瞧了瞧遍地的官軍尸首,長嘆一口氣,舞起長劍,向著陸漸奔來,幾名倭寇欲要阻攔,卻被陸漸將長竹東抖一下,西抖一下,抖得那些倭寇如放飛的風箏,高高飛起,遠遠跌出,落地之時,不死即傷。
陸戚二人合在一處,且戰(zhàn)且走。眾倭不敢近身,紛紛扯起弓箭,填充鳥銃,但那長竹枝葉繁茂,著陸漸施展抖勁,震顫之間,絕似一面密不透風的大盾牌,竟連羽箭、鉛彈也盡數(shù)彈飛。
陸漸退到村子正中,見馬匹尚在樹上,便道:“戚將軍,你騎馬先走,我來斷后?!?/p>
戚繼光笑道:“小兄弟,你小瞧人了。戚某縱是敗軍之將,卻也不是獨自逃生的懦夫。大伙兒走一起走,死一起死?!?/p>
陸漸聽得豪氣頓涌,叫道:“好,將軍你來牽馬,我在后面,但瞧他們有什么法子?”
戚繼光一笑,牽馬在前,陸漸倒拖長竹,大步緊隨。眾倭欲進不能,欲退又覺不甘,唯有遠遠叫罵。戚、陸二人瞧得痛快,相對大笑。戚繼光揚聲道:“毛海峰,今日這一陣暫且記下,來日再會,戚某必當報償?!?/p>
毛海峰渾身酥軟未消,全賴屬下扶持,聽得這話,羞怒難當,偏被陸漸一根竹子難住,空有滿腹怒氣,卻又全無法子。
兩人走了二三十里,臨近城池,眾寇不敢再追,悻悻收兵而去。戚繼光見敵人退去,身子微微一晃,徐徐移步,在一塊大石上坐下,神色說不出的委頓。
陸漸瞧他肩頭創(chuàng)口甚深,半片征袍盡被鮮血染濕,當下拋了竹子,把他脈門,劫力傳出,感知戚繼光經(jīng)脈虛實,再將劫力轉化為內(nèi)力,注入經(jīng)脈之中,虛則補之,實則瀉之。
如此真氣數(shù)轉,戚繼光創(chuàng)口血止,精力漸旺,只是失血太甚,面色顯得蒼白,含笑道:“在下戚繼光,字元敬,今日一敗如水,多蒙閣下拯救,敢問尊名?”
陸漸沮喪道:“我叫陸漸,字什么的卻沒有。今天的事,全都怪我。我只當倭寇壞,官兵更壞,明知倭寇埋伏,也不想理會。若早知道是你這樣的好將軍,我搶先動手,你們也不會全軍覆沒了。”
戚繼光望著他,奇道:“你為何說倭寇壞,官兵更壞?”
陸漸將沿途所見所聞說了,又道:“這就叫做‘賊過如梳,兵過如篦’,老百姓怕倭寇,更怕官兵,不少人甚至投奔四大寇,專跟官兵作對?!?/p>
戚繼光起身踱了兩步,嘆道:“你說的事,我雖然來浙不久,也有耳聞,但沒料到竟至于如此地步。這一來,我軍不止與倭奴為敵,更與東南百姓為寇仇,豈有不敗之理?可恨,這些倭寇竟比我大明官軍更得民心,無怪能夠屢蹶屢起,始終無法蕩平了?!?/p>
兩人默然半晌,陸漸說道:“聽口音,戚將軍是山東人嗎?”
戚繼光道:“戚某山東蓬萊人氏,將軍二字就不要提了,戚某虛長幾歲,你若不棄,叫我一聲大哥好了?!?/p>
陸漸笑道:“我家鄉(xiāng)離山東很近,戚大哥,你既是山東人,為何來浙江當官打仗呢?”
戚繼光道:“浙閩倭亂最為猖獗,本地官軍又御寇無力,朝廷因此抽調(diào)天下精兵,增赴浙閩。就說浙境之內(nèi)的官兵,近的來自山東江西,遠的來自兩粵川貴,我原在山東防倭,前兩年才來此間,至于帶兵打仗,更是不久前的事了……”說到這里,他若有所悟,眉頭一皺,忽地陷入沉思。
陸漸見他驟然不語,怪道:“戚大哥,你想什么?”
戚繼光吐出一口氣,嘆道:“我忽地想起一件重大之事。陸兄弟,你武藝高強,力敵千人。倘若現(xiàn)有兩股倭寇,一股侵犯你的家鄉(xiāng),一股侵犯左近鄰鄉(xiāng),你是先救家鄉(xiāng),還是先救鄰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