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圓月如盤,又是一個花好月圓之夜。滿地花蔭,清風(fēng)徐徐吹過,芭蕉在屋外弄影婆娑,月兒透過假山的空隙窺視著人間。按照規(guī)矩,這一天蕭繹是要和我共度良宵的。但是我卻做了個新的選擇,那就是所有的家眷都聚首一堂,來個月下清酌。
自魏晉以來,朝政被士族所把持,皇帝自然會優(yōu)待他們。于是,他們不必為衣食所愁,良田美酒,夜夜笙歌,揮霍無度。我素來看不起這些靠祖宗福蔭生活的寄生蟲??墒遣坏貌怀姓J,有時,連皇家的氣派都被他們這些士族大戶比了下去。單說美食,宮里吃不到的東西,在士族大戶的府中,卻應(yīng)有盡有。所以我特意安排了這樣一桌絕無僅有的盛宴。
我特意穿上了紅英為我裁制的衣裙,正欲出去落座,只見蘇嫫嫫神秘地走進來。
“嫫嫫有什么事?”
“王妃,老奴有事稟報?!辈恢趺矗看翁K嫫嫫這般神色說話時,我的心里都微微地發(fā)緊,因為總是一件讓我感到石破天驚的事,我真有些怕了。
果然,蘇嫫嫫話一出,我是心里又不平靜了。
“老奴最近細思量了很久,覺得有件事很蹊蹺,考慮再三,覺得要為王妃盡忠,一定要如實稟報?!?/p>
“請說無妨?!?/p>
“是,王妃。老奴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是關(guān)于嫣然姑娘的?!?/p>
“她怎么了?她現(xiàn)在眾星捧月,還有什么憂愁的?”
“不,王妃,您想過了沒有?上次嫣然暈倒,御醫(yī)怎么沒發(fā)現(xiàn)她懷有身孕?而后來卻突然間珠胎暗結(jié)了呢?”
“恩?”我腦海中火光一閃??墒牵床〉氖菍m里行醫(yī)多年的李御醫(yī),不可能看錯啊?
“您是說,她假裝懷孕,這全是假的?!辨倘晃堇锏膸讉€丫頭老媽子每天忙得團團轉(zhuǎn),又是害喜又是嘔吐的,肚子已微微隆起,這怎么可能有假???
“王妃,老奴可沒有那么說?”這老狐貍總是見好就收。
我搖了搖頭,覺得有股怒氣沖了上來。豈有此理?這朗朗乾坤,難道沒有王法了不成?居然敢在天子腳下瞞天過海?
“誰給她這么大的膽子?”我似乎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但是腦子里昏昏的,全都想不起來了。
“這女人為了爭名奪利,是什么手段都會使出來的!”蘇嫫嫫瞇著眼睛。
“您是說,她有可能買通了李御醫(yī)。天,這御醫(yī)這么容易就被一個王府的侍妾收買了?”我有些眩暈。
“俗話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王妃現(xiàn)在雖貴極一時,但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從長遠打算……”
“好了,本宮知道了。多謝嫫嫫提醒。嫫嫫忙了一天,也累了,下去休息吧,不用伺候了?!蔽矣行┎荒蜔┝?,急切地讓這條老狐貍趕快從我眼前消失。
“是,老奴謝過王妃。”蘇嫫嫫終于退了出去。
我喝了口茶,鎮(zhèn)定了一下心神??戳丝淬~鏡中的我,依然風(fēng)采依舊,這才對明珠說:“走吧,大家恐怕已經(jīng)等急了?!?/p>
“是,王妃?!?/p>
來到了前廳,我看著滿桌噴香的菜肴,這些都是清漣精心烹制的,熱氣還在上升,沁入鼻中,是一種媚骨的清香。清漣重施粉黛,雪白的肌膚平添了幾縷紅暈,更顯得靈氣逼人。
我滿意地點頭,“來人,去請殿下?!?/p>
只見一會兒蕭繹來到近前,他驚道:“佩兒,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如此隆重?”
“殿下請坐,這不是一個什么特殊的日子,只是一個流光溢彩的月圓之夜。臣妾想,自從臣妾來到這里,大家難得有幾次聚在一起吃頓飯。所以臣妾就想了這么個主意,請殿下落座品嘗美味,欣賞歌舞?!?/p>
我這么鄭重其事,蕭繹忽然笑了,“哈哈哈,佩兒有如此雅興?”
“是,殿下。臣妾率府中所有內(nèi)眷來取悅于殿下,愿殿下福壽安康?!蔽业脑挶砻骐m恭敬,卻連誰都能聽出來里面隱隱含著些諷意和不滿。
蕭繹“恩”了一聲,又啞然失笑了。
“這是誰的手藝?。繉m里的御廚也沒曾做出這樣的菜。”蕭繹不愧是蕭繹,話鋒一轉(zhuǎn),立即把大家的吸引力都轉(zhuǎn)向了桌上的美味。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卻說:“殿下,請看,這是鳳凰白、金栗平槌、八仙盤、五生盤,還有水晶龍鳳糕、玉露團……”我口若懸河地介紹著清漣拿手好菜和精致小點。
“怎么有這么多名堂?名字也別出心裁,真是聞所未聞?!笔捓[的興趣也起來了。
“殿下也有不知道的?”我撇了下嘴,繼續(xù)說道:“這‘鳳凰白’乃是江里最肥的鯉魚魚白,顧名思義,這‘金栗平槌’即是魚子烹調(diào)出來的。這‘八仙盤’嘛,是剔了骨頭的雛鵝,擺成了八副。再看這‘五生盤’,是用新鮮的羊、兔,牛,熊、鹿五種肉類精制而成。還有那點心,上邊都是手工雕刻的花紋呢!殿下,您看看……”
“好,本王已經(jīng)饞誕欲滴了,等不急了……哈哈”蕭繹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芙蓉,把你新編的曲子唱給殿下聽……”我使了使眼色。
只見芙蓉應(yīng)了一聲,拿起一把琵琶,裊裊婷婷地走過,伸出纖纖玉指,撥動了琴弦?!芭境皇住对鹿庖鳌?,請殿下賜教……”
“眾星仙訣兮飛揚,明月流光兮悄斂,佳人含笑兮聽風(fēng),繁花醉夢兮愁落……云遠兮山無徑,月明兮星難留……”
“殿下,這菜都是清漣姑娘的手藝呢!”我不失時機地說了一句,其實我們都有同感,這一次,蕭繹面對著清漣,并沒有再發(fā)生任何不適的癥狀。
恍惚間覺得蕭繹的眼神飛快地向清漣掃了一眼,我有些異樣的感覺,胸中一窒。
“好,好,好……美酒,美人,美景,哈哈哈?!笔捓[在脂粉陣中慢慢地倒下了。席間,唯嫣然只笑而不飲,我沒有理會她。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我輕輕地說了一句。只聽蕭繹湊到我的耳邊:“佩兒,你說什么?”
“殿下醉了,清漣,還不去伺候殿下休息?”
“是,王妃?!鼻鍧i面紅耳赤,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我點點頭,笑了。心里卻似有一把刀狠狠地劃了一下。
和我一樣有同感的,還有三個人。凡是女人,此刻心里恐怕沒有不流血的。
只剩下幾個蹙眉低首,無心飲宴的女子。我回過頭來,說:“咱們繼續(xù)喝?!比缓笠豢跉夂攘艘槐K。朦朧中,我看到嫣然還是端坐,未飲一口,不禁有些怒氣。
我皺眉瞪著嫣然,“怎么?怕本宮毒害你么?”
“王妃,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嫣然怯怯地看了我一眼。
“不是這個意思,那是什么意思?”我借著酒意,夾了一塊兔肉放在她面前。
“來,吃了它?!?/p>
“啊?兔肉!”嫣然大駭。
“放心,誰說這兔肉吃了會生下怪物?本宮卻不信。不要把本宮想成毒如蛇蝎的女子,如果是那樣,你早就沒命了。”我無奈地一笑,忽然大喝:“吃了它。如果有問題,本宮愿意抵你條命……”
嫣然的眼睛里流出了恐懼的光芒,求助地看向身后的小靈兒。
小靈兒連忙近前,“嫣然姑娘身體不適,還是由奴婢吃吧!”說著,抓起了兔肉,往嘴里放。
這時,冰兒在后邊喝道:“放肆!王妃還沒說話,什么時候輪得到你?還不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