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我卻仍坐在銅鏡前。

十二支金尾飛鳳的華冠下，蒼白的面容呈現(xiàn)虛弱，豆大的汗珠順發(fā)鬢流落。朱唇上為映襯大紅的禮服被靈犀點上了嫣紅的胭脂，紅的似血，連眉目也被它掩蓋了去，看著駭人。

“娘娘，您……”靈犀站在我的身后，驚恐的看著手中我剛剛換下的衣衫。

我緩緩回頭，紅唇微啟，“怎么了？”

她低頭，將手中衣物遞上。

手指微微顫動，強笑了一下。

“再幫本宮把發(fā)髻整理一下吧?！蔽议]上眼睛，硬挺著。

“可是，娘娘不休息一下的話，恐怕……”靈犀的語氣帶著擔(dān)憂。

我咬緊牙，只迸出兩個字：“不用！”

靈犀再也不語，只又拿出金絲絡(luò)為我鑲帶。

大紅的羽衣外裳，逶迤拖地，袖口領(lǐng)邊都繡得盤旋的錦鳳，廣舒了袖口垂擺至地，略抬起手，即可看見雪白皓腕上太后賞賜的鏤金鑲祖母綠翠的釧子。腰間敝屣裙斜圍，上面所穿的珍珠流蘇盤旋而下，隨步履擺動搖曳生姿。腰間紫金蟬絲裹腰細細的抿了，外披大紅出風(fēng)的披麾。

我低頭輕輕撫摸著大紅喜慶的禮服不語，腹中的疼痛越加的明顯。

“娘娘……”靈犀輕聲喚我。

我倉惶抬頭，時辰已經(jīng)到了。到了這個時辰，我該怎樣，我能怎樣。

扶住靈犀的臂膀，淡笑著：“誰說王后好當(dāng)，第一天就給本宮出了個難題。”

話剛出口，靈犀眼淚就掉了下來。

我伸手刮去她腮上的淚，巧笑著問她：“還記得本宮曾經(jīng)問過你，你是要命呢還是要王位，你一直沒有回答本宮，今天再問你一遍，你是要命呢，還是要王位？”

她怔然，思索一下，喃喃的說：“要命?！?/p>

用手指點著她的鼻子，說：“本宮也想要命，但是王位才是命的保障?！?/p>

不理會她的錯愕，我起身登上車輦。

“娘娘，等等?！被仡^看她，她淚眼帶笑說：“讓奴婢也去看看好么？”

“不行，在這兒待著吧，收拾一下東西，另外叫個御醫(yī)過來，對了，就叫那個張御醫(yī)?！蔽胰匀恍χ?，悄悄用手按住小腹。

車輦啟行，我隨窗看去，明日聆清殿就再也不是我的歸宿，該去往哪里，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乾元殿前，九層階梯，雖是不高，在我仰望，卻有如登天。

我俯身跪在雕有龍鳳的甬路上，兩邊分跪了文武百官。

劉恒清晨已經(jīng)祭告太廟，現(xiàn)在正站在寶座前聽著司禮大夫宣讀四六駢文的賀詞。我的面前是金漆龍案，龍案上端放著金錦繡盒，內(nèi)放玉版金冊，共十二頁，均以金字綴寫，另有王后寶印也由赤金所鑄，四寸高，一寸見方，交龍鳳紋鈕，只比漢宮皇后略小些。

我抬眼瞄看太后，太后今日精神有所好轉(zhuǎn)，仍是一身青布衣衫，發(fā)飾稍多了些，卻也是素銀，沒有綴點任何寶物，她的表情有些讓人琢磨不定，只抬眼遠遠的看著，思緒似乎有些飄忽。

司禮大夫誦讀完畢，我以大禮還拜，正欲起身，卻見劉恒起身，一步步走下龍鳳玉階。

眾人訝異，驚呼之聲此起彼落。

他緩步走到我的面前，笑著對我，晨曦撒在乾元殿上，為他披染著萬點金光，連瘦削的臉龐也被那光染上淡淡的金色，他高高在上俯看著我，徐徐的說“本王答應(yīng)你的事都做到了?！?/p>

煦暖的笑，讓我有些顫抖，心怦怦跳得厲害，徐徐伸出手，輕輕交與他。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攙扶起我，堅定回身，一步一步踏實的踩在玉階上，我隨于他的身后，只肯去踩他走過的地方，一步一步走得安穩(wěn)。

腹中的疼痛已經(jīng)到了極點，我甚至能感受到溫?zé)岬难樦闰暄讯隆?/p>

但當(dāng)劉恒執(zhí)起我手回身時，下面的文武已經(jīng)俯身下跪，恭賀之聲瞬時響徹殿前。

一陣陣的山崩海嘯般的呼喊，震動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