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期的奎因推理手法整體與前期相似,不過也有些自身特色。丹奈提出將前期的“神化”埃勒里變成“人化”埃勒里,甚至想過人化后的埃勒里產(chǎn)生的變化即是放棄推理。在《十日驚奇》中我們看到埃勒里深陷霍華德的案件中,某種程度上,他對范霍恩家接觸越多越是難以作出正確的推理,之前的符號推演在這里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后期不少小說都是如此)。“那種引經(jīng)據(jù)典地依靠純粹推理來解決實際刑事犯罪問題的方法”并不是沒有效力,而是作為偵探的埃勒里無法正確地掌握這種效力。此時“邏輯推斷和心理觀察”具備了同樣的作用,對于兇手心理的觀察和認知成為奎因后期推理的一個重要手段。因此在后期奎因作品中,我們發(fā)現(xiàn)埃勒里不僅需要解決殺人事件,同時也要面對家庭、社會、宗教等各方面復雜的問題。讀者如果真正想完全掌握案件的動脈也變得越來越難。
縱觀奎因小說,其中最值得稱道的手法有這樣幾個:消失的線索、挑戰(zhàn)讀者、多重解答、臨終留言。盡管這些手法也存在于其他作家的作品中,但是不可否認奎因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消失的線索指某個事物原本應該出現(xiàn)的卻沒有出現(xiàn)?!读_馬帽子之謎》就運用了這一手法,原本應該戴在死者頭上的禮帽卻無端消失,其中必然和案件有所牽連。在《王者已逝》中,埃勒里羅列了大量證據(jù)和一長串的衣服清單,盡管令讀者迷惑不解,但是埃勒里卻從中找到了那個消失的線索。消失的線索在奎因早期作品的推理程序中占有重要地位,如《羅馬帽子之謎》中消失的禮帽,《西班牙披肩之謎》中尸體身上消失的衣服,《X之悲劇》中消失的兇器等等。埃勒里在進行推理之時都將這些線索放在首位,思考它們之所以消失的原因。讀者不難發(fā)現(xiàn),一旦合理地解答了“消失的線索”這一問題,推斷出正確的兇手也就顯得輕松許多。
由此我們也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物理化線索(證據(jù))在奎因前期作品中數(shù)量和地位都要大于心理線索(證據(jù))?!陡ヌm奇寓所粉末之謎》中的白色粉末,《Y之悲劇》中奇特的兇器,《半途之屋》中的火柴等等。前期以物證為主的思想還是受到福爾摩斯的影響,后期奎因作品有所改變,將愛情、家庭、社會、宗教等因素作用下的心理證據(jù)作為物證的補充和外延,推理手段也更加豐富。
挑戰(zhàn)讀者不僅是奎因的原創(chuàng),更是奎因最具影響力標榜公平競爭的標志。羅納德?諾克斯在《1928-1929年最佳偵探小說選集》的序言中就提出公平競爭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偵探小說是兩個人之間的游戲,作者是一方,讀者是另一方。如果讀者不顧作者的誤導在小說的一半處就指出正確的兇手或者推斷出犯罪的正確手法,那么讀者就得分了。如果作者成功地讓讀者在誰是罪犯的問題上猶豫不決,或者對于手法完全搞不清楚,這樣一直持續(xù)到最后一章;并且作者告訴讀者他應該如何通過已給的線索解開謎團,這樣作者就獲得了勝利。就像藏頭詩或者縱橫字謎競賽一樣,只有當線索公平時,勝利才是光榮的。因此,當我們說偵探小說是有法則的時候,我們不是指作詩律那樣的法則,而是說公平競爭的法則。”盡管大部分黃金時代寫解謎推理小說的作家都小心翼翼的遵守著公平原則,但是卻沒有哪個人愿意真正跳出來大張旗鼓地向讀者挑戰(zhàn)。1929年,初出茅廬的埃勒里?奎因在《羅馬帽子之謎》中首次加入“挑戰(zhàn)讀者”。
“讓讀者小心!”這是奎因化身J. J. 馬克向讀者提出的警告。線索均已給出,讀者諸君能指出兇手,并且做出正確推理嗎?挑戰(zhàn)讀者不僅是對讀者的挑戰(zhàn),也是對作家本人的挑戰(zhàn),因為這樣做不僅需要勇氣,更要求作品具有非常高的公平競爭性。我們看到,奎因的小說不僅不會隱瞞線索,甚至會給讀者提供一些正確的階段性的結論,可見奎因對自己作品信心之強。盡管奎因在1920年代就提出挑戰(zhàn)讀者,然而,這樣的挑戰(zhàn)狀只有島田莊司的《斜屋犯罪》、綾辻行人的《殺人方程式2———鳴風莊事件》等少數(shù)其他作家的作品中出現(xiàn)。
多重解答是推理小說數(shù)學化的一個標志,需要作者借助將同一案件經(jīng)由不同的推理得出不相同的結論。這一手法很早就出現(xiàn)了,福爾摩斯小說中借華生口中說出的一些論斷就具有多重解答的特點。E.C.本特利的名著《特倫特的最后一案》(1913)中提出了三重解答,安東尼?伯克萊的《毒巧克力命案》(The Poisoned Chocolates Case,1929)更是提供了6種以上的獨立解答??虻摹断ED棺材之謎》是此類型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小說隨著案情的發(fā)展,對各種不斷出現(xiàn)的線索做出演繹,逐漸拼接出犯罪的整個面貌,掀起一個又一個高潮,讓讀者的腦筋幾乎難以跟上奎因數(shù)學分析的腳步。難能可貴的是,奎因不少多重解答仍然具有公平競爭的趣味,比如《非洲旅行者》,面對同樣的線索,奎因安排三個人物從不同角度進行分析,且都合理有據(jù),然而真相到底只有一個。這些手法歸根結底還是顯示了奎因側重推理分析,也正是無數(shù)奎因讀者最津津樂道的奎因特質。
其實,在后期奎因作品中,多重解答也出現(xiàn)的相當頻繁。此時的多重解答雖然手法和前期類似,但是目的卻大不相同。前期的多重解答是邏輯推理游戲的產(chǎn)物,后期則是表現(xiàn)出埃勒里深陷案件之中的痛苦。埃勒里正是因為從神俯視案件的角色變成人深入案件之中,因而造成失敗。不過埃勒里最終仍然尋找到正確的出路,抓住真正的兇手。
另一個奎因系列的標志是“臨終留言”,即被害人在臨死之前留下一些線索以指證兇手。因此偵探為了解決犯罪需要能夠讀懂被害人的意思。臨終留言并不是奎因最早提出的,在柯南?道爾的《博斯科姆比溪谷秘案》(1917)就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類似的手法,甚至在哈梅特的《紅色的收獲》(1927)、比德斯的陳查理探案《帷幕后面》(1928)也有臨終的留言??蜃钤邕\用它是在雷恩系列的《X之悲劇》中。雷恩這樣解釋臨終留言:“在這件謀殺案中,真正讓我感興趣的是,死者臨死前所展現(xiàn)那種不可思議的精神力量。他沒辦法也沒時間在那一刻像平常人一樣思考、一樣行動,而是面對死亡,某種特殊的力量引發(fā)他腦中一閃的靈光,讓他能在那不容延遲的一刻,生死一搏,成功留下這個指明兇手身份的線索。因此,我們可以明白———在生命結束那個彈指之時,人類心靈所爆發(fā)出的瞬間力量,多么神奇強大而幾乎可說是無限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