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不，當然不要。它看起來……我不知道……”

“有一種魔力?”

“可能吧，”費伊動動她的肩膀。

“看得到我現(xiàn)在指的地方嗎，瑟彤小姐?”

“嗯?”

“從這里走過去不算太遠，是‘紅臉國王’英格蘭國王威廉二世，狩獵時被箭殺之處?，F(xiàn)在那里有個鐵鑄的怪異標志。你讀過柯南?道爾的《白色訪客》嗎?”

她迅速地點頭。

“今夜月亮很晚才會升起，”邁爾斯說，“但很快地，你、我，當然少不了瑪麗安，可以一起趁著滿月在新林區(qū)散步?！?/p>

“真的太美了。”

她仍然微微前傾，雙手手掌貼在窗臺上；她點著頭，對邁爾斯的話卻充耳未聞。邁爾斯站得靠她更近一點。低頭可以看見她肩膀柔美的線條、頸部白皙的肌膚，一頭濃密紅發(fā)在油燈下閃閃發(fā)亮。她身上的香水味清淡而獨特。邁爾斯意識到自己被她的外貌擾得心神不寧。

或許是她也注意到了，假裝若無其事地離開他，循著原路踱回放燈的那摞書旁邊。邁爾斯也迅速轉(zhuǎn)身，凝視著窗外。

他從窗玻璃上看見她的映影。她拿起一張舊報紙，抖落上面的灰塵后攤開，放在一摞書上。她在那盞油燈旁邊坐了下來。

“小心!”他頭也不回地說，“你會讓自己一身臟!”

“我無所謂的，”她仍低垂著雙眼。“這里是個令人愉快的好地方，漢蒙德先生。我猜想這里的空氣很好，是嗎?”

“非常好。你今天晚上將會睡得很熟。”

“難道你會失眠?”

“沒錯，有的時候?！?/p>

“你妹妹說你身體不太好?！?/p>

“現(xiàn)在沒事了?！?/p>

“因為戰(zhàn)爭的緣故?”

“是的。在裝甲部隊里中了毒，那可是個不太尋常的慘痛經(jīng)驗，而且還不是英勇掛彩。”

“哈利?布魯克在1940年的敦刻爾克大撤退中陣亡，”費伊說，語氣依舊保持鎮(zhèn)定。“他投效法國軍隊，擔任與英國之間的聯(lián)絡官——他會說雙語，你知道的——然后在敦刻爾克大撤退時被殺了。”

晴天霹靂后的寂靜里，邁爾斯只聽見自己的耳鳴，而費伊?瑟彤聲調(diào)仍維持不變，他動也不動地注視窗口玻璃上她的映影。她繼續(xù)說：

“我的事你都知道了，對吧?”

邁爾斯把燈擱在窗臺上，因為他的手在抖，覺得胸口有壓迫感。他轉(zhuǎn)身面向她。

“是誰告訴你的……”

“你妹妹提醒過我了，她說你情緒不穩(wěn)定又容易胡思亂想?！?/p>

（好個瑪麗安!）

“我想你一定是個心腸非常好的人，漢蒙德先生，居然還肯雇用我——而我確實生活困頓，需要這份工作——甚至對我的過往只字不提。他們差一點送我上斷頭臺，你也知道，他們認定我是謀殺哈利父親的兇手?？墒?，你不認為你該聽聽我本人的說法?”

沉默半晌。

一陣涼風緩緩吹進窗內(nèi)，舒爽宜人，和舊書的霉味相混。邁爾斯眼角瞄到天花板上的黑色蜘蛛網(wǎng)也隨風晃動。他清了清喉嚨。

“那些都不關我的事，瑟彤小姐。我不想碰觸你的傷心事。”

“不會的，我已經(jīng)不會再傷心了?！?/p>

“但你不覺得……?”

“不，不要現(xiàn)在，”她語氣怪異。她的眼白映著油燈火光閃閃發(fā)亮，眼睛看向旁邊，一手撫在胸前，灰色的絲質(zhì)洋裝把她的手臂襯托得更白皙。她的手緊緊壓在胸口：“犧牲自我!”

“嗯?”

她喃喃地說：“如果有機會犧牲自我的話，我們也不會這么做?！彼镁貌徽Z。焦距稍寬的一對藍眼睛低垂，不帶一絲情緒。“原諒我，漢蒙德先生。真的不用在意，但我想知道，告訴你這件事的是誰?！?/p>

“芮高德教授?！?/p>

“哦，芮高德教授，”她點點頭。“我聽說他在德軍占領期間逃離法國，在英國的大學里找到一份教職。我只想弄清楚這一點，因為你妹妹不是很肯定。不知道為什么，她似乎認為你的消息來自卡廖斯特羅伯爵?！?/p>

他倆不約而同笑了出來。邁爾斯竊喜于終于找到可以發(fā)笑的借口，紓解積壓在他胸腔已久的呼喊，笑聲在書墻間回蕩，不知為何令人有點毛骨悚然。

“我——布魯克先生不是我殺的，”費伊說?！澳阆嘈艈?”

“是的，我相信?！?/p>

“謝謝你，漢蒙德先生。我……”

（邁爾斯心想，天曉得，我有多迫不及待想聽你的故事!快說!快說!快點說!）

“我到法國去，”她低聲說道，“布魯克先生聘我做他的私人秘書。我并沒有你們所謂的工作經(jīng)驗?！彼抗鈴乃砩弦崎_。

她停頓下來，邁爾斯一語不發(fā)地點點頭。

“那真是一段再愉快也不過的時光。布魯克一家人都相當和藹可親，我……我想，你大概也聽說了我和哈利?布魯克相戀的事。我打從一開始就真心愛上他了，漢蒙德先生。”

邁爾斯的問題——一個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問的問題，終于脫口而出：“但是哈利第一次向你求婚的時候，你不是拒絕了嗎?”

“我有嗎?是誰告訴你的?”

“芮高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