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破洞之中伸下了兩只巨掌。這兩只手掌形狀雖與人手無異,卻足足有人手的三四倍大,關節(jié)處用鋼索纏繞,一把便掀開了半個屋頂,屋中登時明亮了許多。從破口看出去,外面竟是一個足有一丈多高的木人。說書人口中古之豪杰大多過丈,其實一般也頂多長到六至七尺而已,但眼前這木人卻真有一丈多高,站在窗外,頭都超過屋頂。明崇儼嚇了一大跳,明月奴喃喃道:“真的出動了地傀儡。”此時前后都已被封住,她手一動,一邊的櫥門又是“砰”一聲響,又有一個刀傀儡沖了出來。
這刀傀儡手中彎刀一閃,劈向那探進屋來的巨掌之上。地傀儡的動作遠不及刀傀儡那么快,本也閃不開,刀正斫在那巨掌的五指之上,卻發(fā)出“當當”的聲響,斫之不入,那巨掌竟是包滿了鋼片。才斫了兩刀,巨掌忽地一探,已將刀傀儡一把抓在掌中。
刀傀儡的樣子是個美貌胡姬,被地傀儡抓在掌中,幾乎是種異樣的妖艷。明月奴“啊”了一聲,卻見那巨掌已一下收緊,“啪”的一聲,這刀傀儡被握得粉碎,碎片灑得滿地,里面那些齒輪鋼片也四處亂滾。想必是機栝之力未竭,彎刀仍不住斫在掌背。
明崇儼聽明月奴說偃師門有求于她,只道偃師門的傀儡術定然遜色,只不過倚多為勝。親眼所見之下,方知偃師門的真正實力。如果單以威力論,這地傀儡遠遠超過了明月奴的刀傀儡。刀傀儡華而不實,在臺上跳胡旋舞時人皆不辨真?zhèn)?,用于打斗,卻與地傀儡相去判若云泥??吹降乜軐⒌犊苣蟮梅鬯?,他心頭一凜,不由得看了一眼明月奴,仿佛捏碎的不是一個傀儡,而是明月奴本人,心中忖道:“偃師門的傀儡威力如此之大,他們還要明月奴幫什么忙?他們到底是什么居心?”
他原本不過想查探明月奴究竟與十二金樓子有無聯(lián)系,卻沒想到卷進了波斯傀儡門與偃師門的爭斗。地傀儡太大了,除非將屋子全拆光,否則是進不來的。但地傀儡守在窗外,大門口又有十多個木蜘蛛守著,腹背受敵,同樣逃不出去了。他打量了一下四周,低聲道:“地傀儡是用什么控制的?”
尋??芤话愣加眉毦€控制,若是傀儡小,線可以細到看不見,若是將線砍斷,地傀儡再大也僅是個人偶而已。哪知明月奴只是搖了搖頭,低低道:“沒有線。”
波斯傀儡術別有一功,不需細線,眼前這個地傀儡如果要用線控制的話,多半要用纜繩了,但在這地傀儡身上卻看不到有線牽引。明崇儼詫道:“用法術控制?”
波斯傀儡便是以秘術控制,方可不用線。地傀儡如果也是用法術的話,倒說不定真與十二金樓子脫不了干系。明月奴卻嘆了口氣,道:“不是的,有人藏在里面?!?/p>
明崇儼這才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泵髟屡牡犊苤醒b的是機栝,而這地傀儡居然是人直接控制,難怪不必用線了。他道:“怎么才能打倒他?”
明月奴忽地一笑,道:“你愿意幫我了?”
她笑起來極是明艷,明崇儼只覺眼前一亮,頭也一暈,道:“自然不能讓你被他們抓去?!辈恢獮槭裁矗退忝髦髟屡莻€閹人,但一看到她的笑容,明崇儼仍然心中一動。他心中暗罵道:“明崇儼,你也真是蠢,這可是個閹人。”
這時又是“嘩”的一聲,這小屋有半邊屋頂都被掀開了,那人喝道:“明月奴,你再不出來,休怪我手下無情!”以地傀儡的力量,將這屋子拆成白地也不在話下,此人倒不是虛聲恫嚇。屋頂被掀開后,瓦片也紛紛掉下,明月奴拉著明崇儼的手向墻根靠了靠,小聲道:“我也不知道太多,不過地傀儡力量太大,關節(jié)便是弱點,你……”
她尚未說完,明崇儼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你站到我身后?!彼ど弦徊?,雙手在胸前極快地變幻手印,喃喃道:“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
這是九字真言咒。隨著他口中的咒文,十指尖開始隱隱發(fā)亮。東晉葛洪《 抱樸子 》中有謂,祝此九字,“無所不辟”。那地傀儡正從屋頂破口處探下頭來,明崇儼雙手一送,喝道:“疾!”從他雙掌中忽地射出一道電光,正中那地傀儡的脖頸處。
“當”的一聲,仿佛有一把無形的飛刀刺出,那地傀儡的頭晃了晃,卻不曾斷開,一只巨掌卻如泰山壓頂,猛地向他蓋來。這手掌比明崇儼的頭還大,若是被壓個正著,定然成了一攤肉餅。明崇儼見九字真言咒居然無功,正自吃驚,只聽得明月奴驚叫道:“當心!”他動作極快,猛地向后一閃,地傀儡一掌壓了個空,“砰”的一聲,將屋中的桌子壓得粉碎,余力不竭,重重擊在地上。地面雖是厚厚的青磚鋪就,卻也壓出了一個大大的掌印。
明崇儼心中駭然,卻聽得地傀儡中有人罵道:“妖女,居然還召了個護法?!痹捯粑绰?,又有一掌壓下。好在那人也顧忌明月奴的性命,不敢靠得太近,這一掌離他尚有三四尺之距,力量也遠不及方才那一掌,但仍是震得地面都顫了顫,想必是為了立威。
這操縱地傀儡之人定然也會異術。明崇儼心如亂麻,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自己的異術原本對傀儡用處不大,明月奴的刀傀儡尚可用武功對付,但這地傀儡無堅不摧,武功再好也不是這等怪物的對手,究竟該如何是好?他正自沉吟,明月奴忽然湊到他耳邊低低道:“明公子,這人叫成圓化,他的傀儡術你是對付不了的,快走吧,他要的是我,你逃出去,他是不會追你的。”
她吐字雖不甚清晰,卻更有一種柔膩嬌媚,明崇儼心神一蕩,抬起頭,見明月奴正看著他。明月奴身上穿的雖是男裝,但這副樣子仍是個女子,他怔了怔,忖道:“這波斯閹人可真是怪物?!钡髟屡屗幼?,明崇儼也不無所感,他心一橫,道:“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他抓走你?!?/p>
明月奴見明崇儼居然不走,微微怔了怔,露齒一笑道:“明公子,你真是個好人?!?/p>
她笑起來更是風情萬種,明崇儼只覺臉頰有些發(fā)熱,心中暗自嘆道:“罷了,怪不得高仲舒對她神魂顛倒呢。”昨夜與明月奴說了半日,都是正襟危坐,也不覺如何,現(xiàn)在命在頃刻,明月奴的聲音聽來卻越發(fā)柔媚嬌懶,便與真正的女子沒什么分別。雖然知道她是個閹人,但心底卻總是不自覺地把她當成個女子。眼前這地傀儡幾乎無法抵擋,但這小宅子雖然偏僻,偃師門大白天便在這兒拆屋掀瓦,不必多久金吾衛(wèi)便會聽到消息過來的。就算地傀儡有翻天覆地之能,也不敢正面與金吾衛(wèi)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