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你是我的岸(5)

敦煌遺書 作者:馮玉雷


斯坦因穿上厚皮衣,到外面檢查。月亮從沙海中浮出,天空皎潔,感覺不到天氣要變化的跡象,他長出一口氣。月亮越升越高,它的下面,就是隱藏著無數(shù)歷史秘密的大沙漠。斯坦因仿佛看見許多古老城鎮(zhèn)的亮光穿過歲月與沙漠的塵封,頑強地閃現(xiàn)著、溫暖著,似乎表明那里不是沒有人煙的荒涼之地,而且,他還聽見一個接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在召喚:來吧,遠(yuǎn)方客人,我會一如既往地敞開胸膛……這是斯坦因見過的最美夜景,回想半年來的跋山涉水、苦心孤詣以及未知神秘文書的撲朔迷離,與眼前的坦誠靜謐形成鮮明對照,他不由得潸然淚下。難道錯了嗎?自己之所以能夠在歐洲學(xué)術(shù)界嶄露頭腳,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多年來形成的窮追不舍的探索精神??墒牵F(xiàn)在,他根本沒有把握能夠搞清楚未知文書的真?zhèn)?。而霍恩雷在來信中暗示,許多競爭對手叫囂著即將發(fā)表“石破天驚”的學(xué)術(shù)文章,如果調(diào)查沒有進(jìn)展,就耽誤了恩師對研究結(jié)果的及時公布。

何去何從?昆侖神山啊,請告訴我該怎么辦?馳騁在中亞高原上的祖先啊,請指引我前進(jìn)的正確方向!斯坦因心里暗暗祈禱幾句,回到帳篷,鋪開紙,寫信。嬌嬌的影子總在眼前晃動。笑話,難道自己會喜歡上這個沒有尊嚴(yán)的女子?她只不過表面像艾倫罷了。墨水結(jié)冰,他用固體酒精加熱,首先給恩師寫信說明目前的實際情況,然后給馬繼業(yè)及遠(yuǎn)在英國、匈牙利等地的朋友和親屬一一寫信。他打算,回和田稍作休整,便進(jìn)入大沙漠。也許,這些信就是永訣。今天晚上,在昆侖玉月和沙漠神光的共同照射中,托去真誠而神圣的祝福!

寫完信,已到深夜,斯坦因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又走到外面。他拿著玉璧,反復(fù)觀看,心潮難平。站在昆侖山上,雖然霧氣彌漫,但是,他似乎看見蒼茫而遼闊的中亞高原在向他招手。蘆管的音樂再次從地腹傳出,升騰到天空,悠揚漫卷著,獵獵作響。這次,沒有窮追不舍的骷髏群,也沒有傷痕累累的裸奔駱駝。

……

考察隊結(jié)束測量工作,返回和田,與沙洲商駝會合。

賈船沒有催促衙役搜捕瓦爾特,他輸光了斯坦因預(yù)付的工資?!按笕?,不是我們沒盡力,瓦爾特像魔鬼一樣消失了。這個毛驢子,大概擔(dān)心你割掉他的耳朵和那玩意。”

十二月是進(jìn)入沙漠的最佳時機,沒有多余時間耗費。斯坦因決定按照斯文?赫定所繪地圖的指引,前往沙漠深處的第一個古代遺址:約特干。潘鎮(zhèn)表示,三十名受官府派遣、簽過生死狀的強壯民工帶著“坎土曼”,幾天前就在縣衙整裝待命。而且,根據(jù)他的要求,其中有工藝嫻熟的制皮匠、裁縫、理發(fā)師和學(xué)過突厥文字的農(nóng)村青年,有三個人曾經(jīng)跟隨斯文?赫定去過約特干。這讓斯坦因興奮不已,連聲道謝。

出發(fā)那天,斯坦因讓賈船在和田等待,工錢照發(fā)?!澳悴荒軄G下我,大人!”賈船可憐兮兮地說,“那幫二流子誘惑我賭博,輸光了錢,隊伍一走,他們就會要我命。”

斯坦因厭惡地說:“那么,我提前給你工錢,可以嗎?”

“不,不,老爺,求您無論如何帶我回喀什,交給馬繼業(yè)。”

“可是,我們要進(jìn)沙漠?!彼固挂驀?yán)肅地說,“我不希望你成為考察隊的累贅。”

賈船冷笑道:“嘿嘿,騙誰啊,老爺,誰都知道,你要去約特干森林,是不是找到了新的向?qū)?,就想把我甩掉?告訴你,只有我知道通向‘黑湖墓地’的路!”

“哼!我不打算尋找腳印綠洲了?!?/p>

“為什么?”

“新疆南部地區(qū)有很多以腳印命名的地方,我沒那么多時間挨個求證。”斯坦因鄙夷地望著他,“何況,‘黑湖墓地’早就被風(fēng)沙掩埋了。”

“可是,發(fā)現(xiàn)古代書庫的地方只有我知道。”

“大家對你失去了信任?!彼固挂蛘f,“我要自己到沙漠里尋找古代城市遺址?!?/p>

“如果你真想進(jìn)沙漠,為什么要帶女人?”

斯坦因回頭問大夏:“怎么回事?”

“別聽他瞎說,善愛和嬌嬌要跟駝隊一起走,我勸回去了?!?/p>

賈船說:“反正我不管!馬大人專門派我來伺候洋老爺,如果有什么意外,誰承擔(dān)得起責(zé)任?我這把身子骨,可受不起大刑?!?/p>

“好吧,尊敬的賈大人,我還真擔(dān)心你不跟我們走呢!”斯坦因冷冷地說,“如果你病了或想偷懶,考察隊可不管。”

浩浩蕩蕩的考察隊引來眾多民眾圍觀,他們同情地望著這支即將深入沙漠的隊伍,流露出深深遺憾。有些女人甚至不斷地擦眼淚。年輕婦女則神色張皇地捂住孩子的臉,免得“魂”被這些前往無人區(qū)裸奔的人帶走而導(dǎo)致生病、做噩夢。

斯坦因期望從對約特干的考察中找到和田古城--就是玄奘當(dāng)年經(jīng)過時的于闐--遺址。河田縣城在唐朝后不知經(jīng)歷多次大遷移才到目前位置。玄奘在《大唐西域記》中記載,于闐是絲綢之路南道巨大而輝煌的佛教城市,人們富有,寺院眾多,裝飾華麗。這種大都市雖然受到沙漠威脅,但不可能突然銷聲匿跡。即便遷移,也不會離開和田河太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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