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幾個居民點,接近威嚴壯闊的帕米爾高原。這座著名的冰雪高原被馬可?波羅形象地稱為“世界屋脊”,不但是巨大的地理接合處,也是幾大語族的交匯點:基利山口附近就是阿姆河、印度河與葉爾羌河流域分水嶺的匯合處。這些流域現(xiàn)在分別屬于伊朗、印度和中國管轄。多年來,俄國人立足喀什,虎視眈眈,向南凝望帕米爾高原,不遺余力地尋找著可以插手的地方。英國攻占罕薩、在喀什派駐政治代表,就是為了抵制俄國勢力的擴展。斯坦因考慮,將來考察獲得的各種資料如果不能通過帕米爾運到印度,就必須借助俄國在中亞的鐵路。好在俄國與英國新近簽訂了一項旅游合作協(xié)議,運輸問題迎刃而解。現(xiàn)在,斯坦因最擔(dān)心的是,大夏能不能如期到達帕米爾與他會合。
大夏計劃通過鐵路先到中亞,然后轉(zhuǎn)向帕米爾高原迎接斯坦因。他們約定碰面的地方在玄奘當(dāng)年遭到土匪搶劫的峰頂,時間是七月上旬。斯坦因雖然欣賞大夏的聰明、勇敢、沉穩(wěn)和機智,但是,他們畢竟分屬不同民族。何況,大夏只是民間工藝的傳承人,并非受過良好教育的上流社會紳士,他沒有理由信守諾言。
通過最危險地段時,斯坦因覺得隨時都會喪身谷底,當(dāng)時,他想得最多的就是帕米爾高原之巔的會面將落空。而大夏怎么想呢?不得而知。斯坦因不做任何假想或推測,這是他的習(xí)慣。一切留給事實印證吧。
考察隊進入基利山口前,全部換上行走穩(wěn)健的牦牛。這段最為關(guān)鍵的高山翻越只有憑借它們才能完成。在空曠的山谷兩邊,是高聳入云的陡峭山峰,相比之下,牦牛如同緊貼地面的黑色石頭。雖然行動緩慢,但它們沉著冷靜的神情中卻顯示出某種宗教般的自信,給人以鼓舞。事實證明,牦牛確實是高原精靈,不管下雪、刮風(fēng)還是險路,它們都巋然不動,從容而過。斯坦因感激地撫摸這些溫順的生靈,心里有股股暖流淌過。
隊伍到達峰頂。四周全是白雪皚皚、起伏連綿的群峰。山脈之間有無數(shù)條河流一如既往地潛流、匯集,聚合成大河,沿著山脈伸張的方向流向各處。流到哪里,就把文明的種子撒到那里,并且滋養(yǎng)出鮮艷奪目的芬芳果實,在人類歷史文化發(fā)展進程中熠熠生輝??墒?,在它們的源頭,卻這般單純,荒涼,寂寞。想到與大夏會面,斯坦因傻了:這么多山峰,大夏身在何處?即便他在對面雪山上,要過來,恐怕也得兩三天。當(dāng)初,他以為“帕米爾最高處”是一道大山崗樣的地方,誰料到,有這么多冷峻的尖筍般雪峰。大夏應(yīng)該知道帕米爾地貌特征,卻主動提出在這里會合,那不是天大的謊言嗎?看來,自己被欺騙了。斯坦因慶幸做事謹慎,從來沒有向考察隊中任何一個人說過此事。
失望之余,他問五蘊:“聽說唐朝的大法師玄奘在帕米爾峰頂遭到了搶劫?”
“是啊,就在這里。”
“具體說,在哪里?”
“這些山峰每年都變化,但變來變?nèi)ミ€是雪峰。你要問大法師被搶劫的地方,就是他自己來了,也找不見!”五蘊說,“你在擔(dān)心嗎,老爺?罕薩人已經(jīng)改種糧食,不再殺人放火。”
斯坦因笑笑,心里說:我已經(jīng)被大夏搶劫--他劫掠了我的信任。
他轉(zhuǎn)過頭,向北方眺望,荒涼的帕米爾山脈向遠處延伸擴展,消失在云霧繚繞中。那里屬于俄國的領(lǐng)地,而考察隊即將在附近的塔什庫爾干安營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