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駝唇文玉幣的發(fā)現(xiàn)者是杜笛。
福賽斯訪問團抵達喀什前五年,和田人杜笛為防止被阿古柏編入裸奔軍團,沿著一條新形成的和田河支流向下游逃離。他不停地祈禱:千萬別像古代旅行家那樣,因為干渴饑餓而精疲力竭,倒斃,然后被陽光和空氣變成一堆旅途中經(jīng)常見到的那種白骨。支流被一列橫著的大沙丘阻擋住,水滲入地下。凡是河流穿行的地方,人就能到達。杜笛越過巨大沙丘,跋涉兩天,看到大片荒廢的古代農(nóng)田和枯樹林。其中,很多樹干中間空掉,是安全的藏身之處。杜笛以此為家,安然度日。
他爬上沙山頂部,向四處觀望,被一幅奇妙的圖畫吸引?。呵胺?,沙丘連綿不斷,裸露在陽光毫無遮攔的照射中,燦爛輝煌,柔美光滑,宛如女人線條分明、渾圓美麗的胴體。兩列沙丘交匯的峽谷底部,有一片黛青色蘆葦?shù)?。難道和田河支流潛入地下,從這邊涌出來?如果河流到達這里,很快就會使荒廢的土地重新恢復生機,同時,也會把阿古柏貪婪的嗅覺吸引過來……杜笛想走到蘆葦?shù)馗?,看看到底有沒有泉眼。蘆葦?shù)嘏c枯樹林僅僅隔著兩座緊密相連的高大沙丘。他充滿信心,翻越過去。登上沙丘,茂密的蘆葦也移位到前邊,似乎永遠隔著兩座大沙丘。難道是幻景?他不敢追逐,循著腳印返回。轉(zhuǎn)身望,蘆葦?shù)赜殖霈F(xiàn)在原處,碧綠茂密。以后,杜笛經(jīng)常在沙丘上凝望蘆葦?shù)?。蘆葦?shù)厮坪跏巧澈V杏我浦囊蛔G色小島,每天都變換位置。不管怎樣,蘆葦?shù)貎蛇叺纳成蕉忌煜蛩VЯ髅髂晗奶炜赡軙竭@里,也許,由于重重沙丘阻擋住,永遠過不來。所以,探究河流未來與阿古柏的貪婪都沒有意義,不如沉醉于對眼前景物的注視中。沙漠就像沉睡的女人。杜笛白天用目光、夜晚用夢境撫摸沙山和蘆葦?shù)?,他想像沙漠是情人,心里充滿慈愛,眼里流露柔情。沙漠啊,我的情人,你什么時候才醒來。這種聲音從目光、頭發(fā)、手指、耳朵、鼻子、腳底及各個細胞會聚到心中,由遠及近,越來越大,如同沙塵暴來臨,震耳欲聾。后來,巨大的聲響沖出腹腔,在沙漠上空飛翔。一天黃昏,杜笛在下山前凝望蘆葦?shù)兀坪蹩匆娚成絼恿艘幌?,他情不自禁,問:情人,你醒了嗎?答:我醒了啊,想跟你回家。接著,他看見沙美人坐起來、站起來、走過來,她微笑著、袒露著、羞澀著。他們手拉手,走進樹洞里。兩人從孩子游戲開始,以成人游戲結(jié)束,然后進入甜甜夢鄉(xiāng)。早晨,杜笛發(fā)覺身邊沒人,急忙跑上沙丘。蘆葦?shù)靥稍跐崈舻年柟庵泻ㄋ?。他深情呼喚,一遍又一遍。黃昏,沙美人終于醒了,終于來了,終于手拉手回到樹洞。
杜笛沒有立即進入游戲,說:情人啊,你是誰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里?沙美人神秘笑笑,遞過一本羊皮書:我叫約特干,以后,你要想我就看看這本古書吧。杜笛說文字像堅固的城墻那樣阻擋我,無法進入。沙美人說你都進入了我,怎么可能進入不了文字?杜笛打開羊皮書。文字像枯死的樹林,沒有綠葉,也沒有樹洞。他在古怪文字間裸奔。天亮了。沙美人消失。杜笛跑到山頂,蘆葦?shù)卦谏城痖g閃閃發(fā)光。他喊道:情人啊,雖然沒能進入文字,但是,我看見枯死的胡楊樹發(fā)芽了!直到天黑,沙美人也沒來,他獨自回樹洞。三個月后,蘋果樹開花。又過三個月,小青蘋果變成大蘋果。再過三個月,大蘋果變成紅蘋果,像燃燒的燈,照亮枯樹林。杜笛迫不及待地喊:情人啊,快來采摘神圣的蘋果吧!話音剛落,沙美人就慢慢站起來,她的肚子像沙丘隆起。杜笛激動地拉著她走向樹洞。可是,曾經(jīng)閃耀的蘋果不見了。他來不及探索,因為沙美人痛苦呻吟。她生下潔白如玉的男孩,說孩子有了色蘊、受蘊、想蘊、行蘊和識蘊才能健康成長。孩子的名字就叫五蘊吧。乳汁掩埋在沙子底下,你按照羊皮書文字模樣的尋找。說完,沙美人不見了。杜笛以為是夢。可是,樹洞里傳來嬰兒的啼哭聲,襁褓旁邊放著那卷熟悉的羊皮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