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不啻為遼文化對宋文化的‘強暴’!”
森:“哈哈!”我聽得見對方無聲的爆笑。
我:“如果人們了解宋遼并存的歷史背景,就能理解這樣‘不倫不類’的工藝完全有可能出現(xiàn)?!?/p>
森:“也可以說,這是藝術的再創(chuàng)造。”
我:“現(xiàn)在搞收藏的人往往只懂得真贗鑒別的技術性知識,而不知道文物背后的社會歷史背景?!?/p>
森:“是的。這是非常普遍的缺陷?!?/p>
我:“其實對古董的真贗鑒別不只關乎一些技術操作的實用知識,還應懷有一顆對歷史無限虔誠的心靈?!?/p>
森:“這一點我也深有同感。遁入歷史的深處,自然會萌生對古老工藝品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直觀鑒賞力―― 一種審美的瞬間孤絕,心有靈犀一點通的頓悟?!?/p>
我:“在一個真正具有鑒賞力的收藏者眼中,只有真的才是美的。這種憑靈性感悟的直觀鑒賞力對于真贗鑒別的重要性,甚至可以超過條分縷析的技術操作知識?!?/p>
森:“只有真的才是美的!說得好極了!”
我們靜默下來。隔著冷漠的電腦熒屏,從未見面,我們卻從聊天中感到彼此心靈的默契、歡喜,還有顫動。我和森之間獨特的對話就是從網(wǎng)聊開始的。
過了幾天,森又出現(xiàn)在我的QQ里。這一次,我們沒談古董,談起了生活。
森:“冒昧問一句,我可以請你吃頓飯嗎?”
我:“很抱歉,我不出門的,更不想見陌生人?!?/p>
森:“我們聊了這么多,我還是陌生人嗎?”
我:“對不起,這是我的生活方式。以后咱們還是網(wǎng)絡聊天吧?!?/p>
森:“你就整天在家玩古董嗎?不感到沉悶?”
我:“不沉悶。除了玩古董,我還讀書、寫作。這樣挺好。我可以關掉電視里布什總統(tǒng)的講話而去燒我的飯菜,可以無視報紙上的爆炸死人事件而去睡我的覺,可以讓電視劇里的人物要死要活地折騰而去悠閑喝我的酒啖我的菜。我抽掉了異彩紛呈的人生內(nèi)容,淡泊固守著生命最基本的需求。簡單、狹窄,是為了追求生活的深度。”
森:“可那也是蒼白。不經(jīng)歷人生的具體事件,你不覺得枉廢了這一生?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外面的世界很無奈,呵呵。生活的經(jīng)驗告訴我,你最要死要活折騰著的,你一段時間里認為最錐心最要命的事,在浩渺的時間長河里都不過轉(zhuǎn)瞬即逝,微不足道。而喧嘩鬧騰過后沉淀下來的,仍是吃飯、睡覺等人生最簡單的事情。我為什么不從一開始就做這些最簡單的事情呢?”
森:“隱居只是你對世界無奈的表現(xiàn)。你說世界的豐富性無法被你窮盡,你覺得外面的一切都是局限的、短暫的。你隱居不過是想以虛幻的心理涵蓋世界。隱居看世界,世界的豐富性也拋棄了你。”森在努力說服我走出家門。
我:“但虛幻也有虛幻的真實。從和心靈的接近距離來說,幻象是自我內(nèi)心更真實的東西。當紀伯倫沉醉在幻象中時,他把幻象的模糊情味當做真實的酒。”我承認森切中了我的要害,但我還固執(zhí)著自己的生活方式。
森:“我也像你一樣喜歡隱遁于自己內(nèi)心的夢幻,但是我仍覺得孤居對身心兩方面都不利。你應該善待自己?!?/p>
雖然我看不見森的臉孔,但我能感受到他的話語里充滿了關切。
我:“不知怎么的,我可能天生就不適應社會。一走出家門,人就有了社會屬性,就得隱匿自己的心靈。歌德說:‘你一走進社會,就該把你心靈的鑰匙拔下放進口袋。’而我是整天靠心靈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