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這個精美的小公寓時，上官云珠已經(jīng)被解禁，她成功地在電影里扮演了一個女游擊隊員，得到掌管電影的官員和同行們的肯定。她的成功，讓上海的舊電影明星們由衷地高興，因為他們看到了自己也可以努力適應新電影的希望。她重新站穩(wěn)了腳，成了黨看重的演員。1956年1月，上官云珠被接到中蘇友好大廈。那是一棟在哈同愛儷園廢墟上建立起來的斯大林式建筑，它用一個細長的尖頂將一顆在夜晚可以發(fā)光的紅色五角星送入云端。在那天頂高大但并不舒適的正廳里，她見到了來上海的毛澤東主席。據(jù)說，她在當天的日歷紙上寫了一行字：“今天晚上，我幸福地見到了敬愛的領袖毛主席，這是我終生難忘的啊?！?/p>

“離開上海以后，我有五年沒有回上海。爸爸和媽媽有空，或者出差，就到北京來看我。那時候，我不知道為什么。其實，這和爸爸的最后一任妻子吳嫣有關。”燈燈說。

吳嫣在1949年以前是上海社交界的名女人。那時與她來往的，都是上海的要人。她的小姐妹是杜月笙的孟小冬，孫科的藍妮，梅蘭芳的福芝芳。在更年輕的時候，她曾叫玲華阿九，據(jù)說那時曾一度做過上海長三堂子中的頭牌，還有一個諢名，叫“黑牡丹”。但她卻是一個不僅僅在社交圈里混的江湖女子，她也有她的作為。在上海解放前夕，她幫潘漢年一起做地下工作，她用自己的交際花身份掩護那時已經(jīng)幫共產(chǎn)黨做事的警備司令楊虎，動員了一大批工商界的人留下來迎接解放，與共產(chǎn)黨合作。所以解放初，上海的經(jīng)濟沒有受到太大的破壞，很容易就恢復了。一到解放，她就成了國家干部，因為她當長三的時候學過京戲，后來又是張伯駒親授的余派真?zhèn)鞯茏?，她就到了文化局的戲改處工作?/p>

“你爸爸總是娶名女人當太太?！蔽艺f。

“這是他的愛好?！睙魺粜α恕?/p>

“他也夠膽娶一個長三回家當太太啊?！蔽艺f。

“是?！睙魺粽f。

“吳嫣漂亮嗎？”我問，我的這個問題就像所有的局外人一樣幼稚，可是這就是個問題，不問不行。要是聽說她不像想象的那么漂亮，就會再問“那她憑什么那么紅”，連自己都能聽出來那里面良家女子的悻然和好奇。

“她十分厲害，是那種閱歷深厚的人?！睙魺粽f。

聽說她很高興能成為國家干部，到文化局上班，她自己買了土布，做了延安式的干部服穿。有一次看戲的時候，潘漢年看到她的革命女子打扮，嚇了一跳。在潘漢年之前，夏衍已經(jīng)被吳嫣的那一身土布衣服嚇過了，等潘漢年問起，夏衍說，吳嫣認為這是自己出錢做的衣服，只要喜歡這個式樣，就可以穿。

“她和我爸爸結婚才五個月，就因為潘漢年事件的牽連，被抓起來。她在提籃橋監(jiān)獄關了五年。吳嫣被抓的當天，公安局就來抄了家，她的細軟和在虹橋路的房產(chǎn)被沒收。因為我爸爸不想讓我知道家里出了事，可他也不愿意騙我，所以他不能對我解釋為什么在家里看不到吳嫣了，他想出來的主意，就是不讓我回上海。這是我爸爸典型的作風。這就是爸爸。”燈燈說。

“像一條手臂竟然想要擋住一條河流啊?！蔽蚁?。

“這五年里姚姚也就不到你爸爸家來了吧?！蔽覇?。

“應該是這樣?！睙魺粽f。

“那你媽媽怎么對姚姚解釋呢？她已經(jīng)是大孩子了，不像你那么好對付?！蔽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