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過后，尚薇去洗了澡，回來看唐飛倚在床頭抽煙，便過去躺到他身邊，問：“想什么了？”

“想你真有本事，哪兒找來那么一堆俗人。沒猜錯的話，都是些小官兒吧，手底下管倆人管點兒事，到哪兒都愛擺點兒譜，撈點兒民脂民膏就感覺自己混得不錯，穿件白小褂脖子上系根大紅領帶，就認為已經(jīng)徹底跟土地沒關系了。個個都覺得肚子越大當?shù)墓賰阂苍酱螅疵训静萃亲永锶?。要塞你還塞嚴實了，沒事牙縫里還露點稻草根兒，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吃草長大的?！?/p>

尚薇笑：“唐飛你有點苦大仇深呀，也不想想你自己，要擱在解放前，你也就是一地主家兔崽子，共產(chǎn)黨得了天下，首先就得把你們家那產(chǎn)給共了，哪還輪得到你現(xiàn)在每天花天酒地凈過資本主義的腐朽生活?！?/p>

“你當我愿意？我現(xiàn)在巴不得我生在窮苦人家，每天為三餐奔波，那樣得激發(fā)我體內(nèi)多少潛能啊。我也要奮斗，我要砸了SUV擠公交車，每月拿點兒薪水掰開來使，到了月底就靠白水泡飯加點鹽粒充饑。我對這樣的生活無比渴望，對每天醉生夢死渾噩度日無比痛恨，時刻都有心跟家庭脫離關系投奔延安，但又怕老爺子拎著文明杖打斷我的狗腿。其實，每天我都是強顏歡笑，實際上內(nèi)心無比痛苦――你說我們家老爺子咋就那么能賺錢呢？”

“得了吧，你也就三斤鴨子二斤半嘴，嘴上功夫了得。真要把你從這金罐子里拔出來種到露天草坪上，估計沒兩天你就得蔫了。當然這也不怪你，誰不想家有萬頃良田，誰不想錦衣玉食妻妾成群。你好命，攤上了，一生下來就肩負為老爺子排憂解難的重要使命。他老人家賺那么些錢，這輩子一個人哪兒花得了呀?！?/p>

“沒錯，我算知道全天下那么多花花草草，我怎么單就把你給挑回來了。理解人是你最大的優(yōu)點，不歧視我是地主家兔崽子表明你有博大的胸襟，更難能可貴的是，你積極主動任勞任怨把本該由我一人肩負的使命，扛一半到自己肩上，并且，在有生的日子里，以十萬分的熱情和渴望，主動出擊，要把我們的使命傳承下去。對了尚薇，啥時候給我生個兒子？”

“沒文化了吧，科學證明，生兒生女決定于男方體內(nèi)的XY。民間土語叫做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你這里播下倭瓜的種子卻指著結出金豆來，那是不現(xiàn)實的。退一萬步講，萬一真結出金豆來，那就恭喜你，趕快去衛(wèi)生間照照鏡子吧。滿頭都倭瓜葉子，清一色全綠的。”

“尚薇你太不嚴肅了，這種問題怎么能拿來開玩笑哩？”唐飛掐滅煙頭，轉(zhuǎn)過身來雙手抓著尚薇的雙肩，惡狠狠地道，“你見過這么英俊的倭瓜嗎？就算科技發(fā)達品種改良，也頂多把倭瓜整成茄子那樣。我還真就不信了，我唐飛會種不出金豆來?！?/p>

說著話，唐飛整個身子已經(jīng)壓到了尚薇的身上。尚薇發(fā)出一聲輕叫，嘻嘻笑著，手從唐飛腋下繞出來把他抱住，在他耳邊輕聲道：“就怕結出個跟你一模一樣的小倭瓜來?！?/p>

唐飛回答她的，是用嘴堵上她的嘴。

尚薇嘻嘻笑著，身子開始輕微扭動。唐飛的腦袋埋在她的胸前，像個孩子樣使勁地吮吸。尚薇身子顫栗，有些痛感傳來，但正是這些痛感，讓她覺得此刻身上的男人異常真實。

就在酣暢淋漓之際，可惡的彩鈴聲又響。

尚薇察覺到了唐飛身子一緊，瞬間有些力量消散于無形。鳥群逼近，覆落在尚薇心頭。就在唐飛從床頭柜上摸到手機查看時，尚薇伸手去奪，但被唐飛躲過。四目相視，唐飛的目光閃爍，尚薇卻咄咄逼人，片刻之后，唐飛勉強一笑，重重地將手機反手扔出。

鳥群散盡，尚薇眼中有淚，唐飛俯身吻干。

潮水再次涌來，潮起潮落。尚薇在間隙里不忘偷眼去看此時躺在地板上的手機。來電顯示的光點還在閃爍，樂曲仍然不知疲倦地重復，但它們，此刻已經(jīng)對身上的男人沒有了意義。于是尚薇便滿足地閉上眼睛，用身體最敏感的觸角，去感知久別重逢的快樂。那些快樂就像種子，瞬間在她潮濕的土地上萌芽并且蔓延，很快便枝繁葉茂，濃郁成林了。

下半夜，尚薇倏地醒來，身子不動，但卻察覺身邊的唐飛已經(jīng)不在了。

黑暗里，有些極弱的光亮明明滅滅，細微的呼吸聲來自臥室沙發(fā)的位置。這樣，尚薇便在腦子里虛構出了唐飛坐在沙發(fā)上抽煙的畫面。

涼意慢慢地襲來，那些飛來散去的鳥群，又成為籠在心上的陰霾。深夜不眠的男人顯然有著極重的心事，他的心事當然也是尚薇的。尚薇的心懸了起來，忽然有種強烈的預感――眼前這一刻，也許對自己的一生，至關重要。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能感覺到唐飛走到了床邊，身子慢慢向她靠近。

她在心里長長噓了口氣，已經(jīng)打算轉(zhuǎn)過身來抱住這個男人。但就在這時，她聽到唐飛低低的聲音。

“對不起?！?/p>

剎那間，所有的期望成空，她感覺自己掉進了冰窟樣寒冷。

黑暗里的男人腦袋探過來，在她的臉頰上輕輕一吻，便倏然而逝。尚薇睜著眼睛，男人遠去的腳步聲清晰且沉重，門“咣”的一聲關上，就像重重擊在女人的心上。

尚薇坐起來，不可抑止地開始流淚。開始只是無聲地哭泣，片刻之后，她已經(jīng)是號啕大哭了。縱然心中還有千般不舍，但尚薇知道，所有的過往此刻已如云煙般消散。

在衛(wèi)生間里，洗凈臉上的淚痕，凝視著鏡子里面依舊年輕美麗的面孔，尚薇強迫自己露出微笑。

“你向來不是個優(yōu)柔寡斷的女人，自詡決不會把自己的一生系托在一個男人身上，那么，你怎么會為了一個男人，而放棄自己生命中的快樂呢？”

后來，尚薇倚坐在床頭，手中把玩著唐飛今天剛從東海取回來的水晶雕像。

同樣的雕像她的房子里也有一座，只是，那座已經(jīng)碎成了三塊。

往事縱然如煙，但還會在心上留下影子。尚薇的思緒在長夜里，如同指間縈繞的煙霧樣縹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