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禱雷打不動，大執(zhí)政官死了也罷，天不下雨也罷。

米蘭妮站在人群后面，看著，享受悠閑。其實她到這里一年，晨禱已成機械動作，只需平靜、刻板地重復那些動作和禱文。

今天唯一的不同，是換了一位新的繡衣祭司，一位金發(fā)高個的女孩，已經學會了禱文，說得那樣清晰，米蘭妮從來沒做到過。她暗自苦笑。

沒人看得到廟里的神像，除了九祭司。聽說，那神像是數百年前一次大地震后從海里升起來的；那次地震把神島和沙漠分開，把它變成圣地。雕像是位俊美的少年，棕色皮膚，目光機敏，略帶些迷惘。米蘭妮第一次見到它就迷上了。神無定形，可能是蝎子、蛇、太陽。他的影子是他的孿生兄弟，他是黑暗，他的狠毒置人于死地。他是光明之神，是射手，是種檸檬的人，是鼠神。人們以為大執(zhí)政官是人間的神，神就寓于他體內。但這個，這雕像，不同。帕希斯在給大理石的雙手和軀體熏香沐浴，米蘭妮看著雕像，心想，在神諭里說話的，難道就是你？可她立刻感到了恐懼，那種讓她整夜不能入睡的恐懼，由那封信和被人動過的灰燼引起的恐懼。大部分都燒了。沒錯，大部分。她真傻，當時怎么就沒看清楚！

他們在為他更衣。每天早晨為他換上干凈柔軟的白袍；珍貴的水里放了玫瑰，花環(huán)是每天日出時新編的。后面的房里輕輕奏著樂。

最后，伊薩卡退下，食物端上來。

三個銀盤放在他腳下，盛著水果、蜜糕、面包、橄欖。執(zhí)杯祭司瑞西雅端著酒，最醇美的酒，滿滿一杯，和其他食物一起放在小桌上。

每天晚上，這些事物都給收走，倒掉。神已經享用了其中的精華，任何人不能再動用。

米蘭妮用腳在沙土上畫了一小圈。如果他真把這些東西吃了，她們會怎樣？如果他從那臺座上下來，她們會怎樣？想到這兒，她差點兒笑出來；克里絲驚恐萬狀，瑞西雅雙膝跪地，赫彌婭驚得目瞪口呆。

她呢？她會是所有人中最吃驚的一個。因為，她們畢竟信神。而她不信。這是她的秘密，她可怕的罪孽。

永遠不能讓她們知道。

瑞西雅做完儀式，赫彌婭走過來，干脆利落地吩咐：“這是大執(zhí)政官私人箱子的鑰匙。去拿些干凈衣物和鞋；管家應該準備好了。瑞西雅和你一塊去。”

米蘭妮心一沉，想道：他們是不是盯上我了？

個子高高的瑞西雅在神廟門口等著；他們一同出去，穿過男院和女院，走到外面的大門廊，兩旁的人紛紛謙恭地后退，低頭舉手。米蘭妮一直不習慣這一套，窘了起來，瑞西雅卻揚長而過，旁若無人。

日出不過一小時，天已經熱了。石頭墻上零散地爬著幾條小蜥蜴。

“我們走著去嗎？”米蘭妮輕聲問道。

“九祭司從不走路。我要了轎子?！?/p>

看來什么都沒變?，F在米蘭妮的級別比瑞西雅高；她本可以發(fā)號施令。但她倆都知道，她不會那么做。

轎子等在嘉德門臺階下；一個密閉的黑箱子，掛著深紅色轎簾。轎內有兩個軟座，地板上撒了花瓣，是上次乘轎的人留下的。瑞西雅挑剔地把轎夫打量一番。“去大執(zhí)政官的宮殿。不要走不穩(wěn)，也別太慢?！?/p>

她上了轎。

四位轎夫面面相覷，把轎繩綁在手上和肩上。米蘭妮知道，這一路又熱又重，而且完全沒必要；她年輕體壯，走著去一點兒不費勁。這讓她怒不可遏，對自己，也對別人。她想說幾句安慰話，卻只露出一個哀求似的笑容，便匆匆鉆進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