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永恒的園丁 第十章(2)

永恒的園丁 作者:(英)約翰·勒卡雷


她父親設(shè)計的這個仿都鐸式餐廳丑陋不堪。六張有旋渦形花樣的椅子,擺在餐廳兩邊,給和他一樣狷狂的人士坐。帶有刺繡雕刻的椅子放在上座和下座,給皇帝和皇后。老爸自己知道丑得不像話,不過就是喜歡這樣,所以我也跟著喜歡,她這樣告訴賈斯丁。我呢,就是不喜歡,他心想,可是上帝禁止我說出來。他們交往的最初幾個月,特莎談來談去盡是她的父母親,直到后來在賈斯丁巧妙的指引下,她才談及了很多和她年齡相仿的人,越神經(jīng)越好,借此來招雙親的靈魂。她找來了伊頓幫的托洛茨基思想家,醉醺醺的波蘭主教和東方密宗人士,還有全世界一堆懂得白吃白喝的人。然而她一發(fā)現(xiàn)非洲,目標(biāo)從此定格,四號這地方也搖身一變,成為木訥內(nèi)向的救濟(jì)工作者與三教九流抗議人士的避風(fēng)港。賈斯丁此時仍掃視著餐廳,視線停留在大理石壁爐旁呈半月形的一堆煙灰,蓋住了柴薪架和矮圍欄。是穴鳥,他心想。之后他繼續(xù)讓視線在餐廳里飄移,直到最后再度停留在煙灰之上。然后他的思緒也停留在上面。一直待在煙灰上,一面跟自己辯論,或是跟特莎辯論。其實都差不多。

什么穴鳥?

什么時候的穴鳥?

大廳里的留言時間是星期一。

蓋茨媽媽每星期三過來。她是多拉·蓋茨太太,是特莎以前的保姆,除了媽媽之外沒有其他稱呼。

如果蓋茨媽媽身體不舒服,她女兒寶琳會來代班。

如果寶琳不能來,她的妹妹黛比一定會來。

這三位女人中的任何一個,來到這里卻沒有注意到這堆明顯的煙灰,很難令人想像。

因此穴鳥是在星期三和今天晚上之間發(fā)動的攻擊。

照這么判斷,留言的時間是星期一,大家撤離,而蓋茨媽媽于星期三過來打掃,為什么在煙灰里留下一個清晰的鞋印。鞋子是男人的型號,輪廓明顯,可能是運(yùn)動鞋。

電話放在餐具架上,旁邊有一本通訊簿。蓋茨媽媽的電話號碼由特莎拿紅色蠟筆涂寫在封面內(nèi)頁上。他撥了號碼過去,是寶琳接的。寶琳哭了出來,將電話交給母親。

“我非常、非常難過,親愛的,”蓋茨媽媽說,說得緩慢而清晰,“賈斯丁先生,我比你更難過,比我能說的還要難過。大概永遠(yuǎn)也無法以言語道盡?!?/p>

他對蓋茨媽媽的審訊就此展開:依需要盡量拉長時間,盡量溫柔,傾聽的時間大大多于問話的時間。對,蓋茨媽媽和往常一樣,星期三過來打掃,九點(diǎn)到十二點(diǎn)。她本來就想過去打掃……是跟特莎小姐獨(dú)處的機(jī)會……她以平常打掃的方式打掃,沒有跳過或忘記什么地方……她哭過了也祈禱過了……如果賈斯丁沒有關(guān)系的話,她希望繼續(xù)和以前一樣,拜托,和特莎小姐在世時一樣每星期三過去。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懷念……

煙灰?當(dāng)然沒有!禮拜三那天在餐廳地板上沒有看到煙灰,不然一定會看到才對,而且會在有人踩到之前就清理掉。倫敦的煙灰好油膩呀!壁爐那么大,她總是會注意煙灰!沒有,賈斯丁先生,掃煙囪的人當(dāng)然沒有鑰匙。

賈斯丁先生知不知道他們找到了布盧姆醫(yī)生了嗎,因為在那么多使用過這房子的紳士當(dāng)中,阿諾德醫(yī)生是她最關(guān)心的人,管他報紙上寫的是什么,全都是瞎掰出來的……

“你真的非常好心,蓋茨太太。”

賈斯丁打開客廳的吊燈,讓自己看一眼永遠(yuǎn)屬于特莎的物品:小時候騎馬戴的薔薇結(jié);特莎首度接受圣餐禮;他們站在厄爾巴島的圣安東尼奧小教堂臺階上的結(jié)婚照。不過他動用腦筋最多的,還是壁爐。壁爐前的地板以石板鋪成,爐柵是粗制濫造的維多利亞風(fēng)格,混合了黃銅和鋼鐵,下面有黃銅爪子頂住火器。壁爐前的地板和爐柵都蓋滿了煙灰。相同的煙灰也在火鉗和火夾的鋼條上形成黑線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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