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 結(jié)他弦與個性(22)

天工開物:栩栩如真 作者:董啟章


后來回去給女醫(yī)生覆診,她給我把那塑料環(huán)退去,拿冰冰的潔凈的棉花在動物 或姑娘 的裸身的周圍拭抹了一圈,整個地方就變得干凈光滑。女醫(yī)生像欣賞藝術(shù)作品或甚么的,指尖在那東西變得異常敏感的尖端上輕輕捏了一下,說:好啦,宜家系個男子漢喇!我不明白她的說話,難道我以前不是個男生嗎?莫非我接受的是變性手術(shù)?但在那更早的初始經(jīng)驗里,我不是已經(jīng)確認(rèn)了女生與我的不同嗎?分別不就是她的無和我的有嗎?但現(xiàn)在我的有被裁去了一點點,增加了無的缺失感,那我豈不是變得更遠(yuǎn)離男子漢而更接近女兒家嗎?媽媽帶我離開醫(yī)院的時候,我強烈地感到那終于變成了大丈夫或者相反變成了小姑娘的東西在我的褲襠內(nèi)躁動不安地輾轉(zhuǎn)反側(cè),彷佛在幻覺著那被硬生生剪去的被視為多余的一截皮膚。小姨何亞玉就是在那之后不久住到我們家里的。

小姨何亞玉年紀(jì)只比我大那十來歲,在爸媽拍拖時期的舊照片里,小姨還是個幾歲大的小女孩,依偎在大姐何亞芝的懷里。小時候我們到阿公何華在牛頭角公共屋邨的家里吃飯,小姨何亞玉還穿著校服。她念完中學(xué)就出來工作,和大鈴姐姐一樣也是通過爸爸介紹到劉升基的胸圍廠做車衣女工。有時候小姨會從工廠拿一些廉價胸圍回來送給媽媽。那些一整迭的堆起來像夾著谷地的兩座小山的肉色東西,既粗糙生硬但又散發(fā)著不可觸摸的神秘感。女人們像在街市評論蔬菜價錢或新鮮度似的在談?wù)撍鼈?,把它們仔?xì)檢視或者隨便拋下。我就像沒錢買菜的小乞丐一樣,躲在人家腳下,待她們挑選完畢才偷偷捎去剩菜殘渣。那個東西有兩塊巨型蛋殼狀物料,附加多條糾纏不清的堅固帶子,令我聯(lián)想到古裝西片里用來捆綁囚犯的刑具。那個年紀(jì)的我怎樣也無法想象那兩個巨型蛋殼將要覆蓋著的是怎樣的身體部位。在我的初始記憶中,裸身的衣車精靈胸口前面掛著的只是兩個小梨子狀的凸起物,無須以巨蛋覆蓋、掩藏或保護(hù)。那是自然地垂在枝頭讓人任意采摘的誘人果子。而小姨在我家?guī)绠a(chǎn)昏倒的那個場面里,從媽媽掩蔽我雙眼的手指縫隙間,我看見的就只是那丟在地上的彷佛是新鮮從人體上割下來的皮膚的小號乳罩,空蕩軟垂地橫陳在于小方形地瓷磚的間隙里滲漫成格子圖案的血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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