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他又等了四個小時。實在是陰險得像條蛇,教人啞口無言??墒歉鰜淼氖且粋€邋遢的老婆婆,接著警官過來,然后我們闖了進去?!?/p>
“所以沒有平野登場的余地,禿頭就是兇手啊,前輩。”
嘔氣的木下這么做結。聽完他的話,原本一直默默不語的長門慢吞吞地發(fā)言道:“那么兇器又怎么說呢?那是為了偽裝成那一連串命案而動的手腳嗎?”
“這當然就是預謀殺人了,需要事前準備。那種鑿子不是隨處都買得到的,得拜托鐵匠特別打造才有辦法。”
蠑螺這么說。青木問道:“市面上沒在賣嗎?”刑警回答:“平野的也是特別訂做的?!?/p>
川島。
潰眼魔。
主婦暗地里賣春。
無意義的密室。預謀殺人。
——什么跟什么啊?
別說是混亂了,根本兜不在一起。木場難得地搔了搔頭。他抓了抓理得極短、硬得像鐵絲般的頭發(fā),”哼”的從鼻子吐出短短一聲嘆息。
“喂,那個笨老公現在在哪里?”
“還在署里。剛才還在接受這里的署長偵訊,手續(xù)和確認事項還沒有完成。”
“我要見他,大叔也一起來吧?!?/p>
木場站了起來。眾人一臉困惑。
殺風景的偵訊室里空氣滯悶,而且寒冷。房間里只有一道嵌了鐵絲網的窗戶,看起來和剛才賣春宿的房間也有那么一點相似。
正中央的椅子上孤伶伶地坐了一個身穿和服的男子,鼻子上掛著鼻涕,身形貌似葫蘆。
他的臉色蒼白,但眼圈泛紅。是發(fā)燒了嗎?要是發(fā)燒,應該病得頗嚴重——木場心想,卻沒有半點慰問他的意思。葫蘆看到木場,稍微左傾點了個頭。
“真是倒霉哪?!?/p>
木場是刑警,所以不說應酬話。但是他也不會因為看對方不順眼,就劈頭恫嚇人家。他會忍耐到極限,直到無法忍耐了,再怒吼出聲。這就是木場的作風。
“是不是很沮喪?”
葫蘆——前島貞輔放屁似的“呵啊”應聲,吸起鼻涕。
“哦,是嚇了一大跳啦。我碰上這么恐怖的事根本沒道理嘛?!?/p>
——真是個娘娘腔的家伙。
“我也完全沒料到內子竟是那種女人,你不覺得這實在太過分了嗎?”
“比起老婆被殺,遭到老婆背叛的打擊更大是嗎?”
“這樣說的確也是啦。我一直信賴的內子背叛了我,光是背叛也就算了,沒想到還演變成這種事。咱們店鋪可是信譽掃地了?!?/p>
木場有種雞同鴨講的感覺,不耐煩了起來。
總覺得這家伙莫名地惹人嫌。
“你應該已經被問過很多次了,不過可以再請你說一次嗎?和你老婆在一起的那個巨漢,你看得有多清楚?”
“那么恐怖的男人,只要看過一次,就一輩子忘不了哪。那個巨漢長得像惡鬼一般,搞不好有八尺那么高,手腳也很長,一副很野蠻的樣子,眼神也兇神惡煞的。他像這樣眨了好幾次眼睛……”
“衣服呢?他穿著軍服嗎?”
“是啊。會喜歡做那種鄙俗打扮的,不是什么狐群狗黨,就是地痞流氓,總之不是什么可以堂堂正正走在大馬路上的人吧。那種低俗的衣服,就算有人求我,我也絕對不穿??膳驴膳??!?/p>
“才不會有人求你咧。”
——你這家伙才不適合軍服哩。
木場嗤之以鼻。
川島為什么會一直穿著軍服,木場隱約明白。川島一定也和木場一樣,既遲鈍又落伍,是個笨拙到家的人。
比起內在,外表意外地更能左右一個人的價值。不,直到數年前,這還是理所當然的事。一個人的價值,就靠他身上有幾顆星來決定。是大將還是小兵,一眼就可以看出來,軍人被迫擁有匹配那些星星數目的內在,每個人都像這樣生活。很簡單。
但并不是簡單就好了,或者說,簡單才是錯的。一個人的價值要是靠那種東西來決定,那還得了?人的價值應該是更微妙、更復雜的,所以一個社會由著如此簡單的判斷基準橫行,果然還是不對的——這點事木場也了解。
戰(zhàn)爭結束后,復雜的現代社會來臨,價值觀變得更加錯綜微妙了。若問是否有絲毫改變?答案是:什么都沒有改變。結果現在的人依然是以外表來斷定一個人。木場感覺這種風潮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變本加厲。只是判斷的基準變得曖昧,范圍更廣了。如果根本完全沒有改變的話,對木場這樣的笨蛋來說,過去那種簡單反而還比較好。
所以像木場這種無法巧妙融入社會的人,往往會迷失自己。若是漫不經心,就會消融在曖昧模糊的社會里,弄不清哪里才是自己了。所以至少要強調自己沒有內在,若不這么做,存在價值就會動搖。
換言之,服裝這種東西,就像要強調自己與社會其他人不同的鎧甲。
——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不過木場覺得川島也是這樣。青葫蘆也像個青葫蘆,穿著娘娘腔的和服,這和穿軍?是同樣的道理。
“要是見了他,你認得出來嗎?”
“當然認得出來。他的臉被路燈照亮,我看得一清二楚。他長得就像條蛇似的。”
“真的嗎……?”
川島乍見之下雖然嚇人,但長相倒還頗為可愛。
“……你從剛才就一直說著什么鬼啊蛇的,把人家說得還真難聽。說起來,哪有人身高八尺的?你是不是太夸張了?”
“呃,我是說印象嘛,又不可能真的拿尺去量??墒撬∥以偃龔娬{,他的臉我看得很清楚。絕對不會錯。他就像這樣,眨巴眨巴地眨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