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和小舅舅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在我說話的中間,他們屢屢想插話,卻又馬上閉上嘴,欲言又止,臉色蒼白。
“接下來的幾個月,沒有人知道爸爸媽媽在城里發(fā)生了什么事。聽浴場當年的工人說,爸爸似乎在一場意外中去世了。后來突然有一天晚上,媽媽大著肚子出現(xiàn)在浴場外面,她哭著哀求外公外婆幫幫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她當時即將生產(chǎn),因為窮困潦倒只好回浴場求助?!蔽颐偷貜囊巫由咸似饋恚鸪涑庵劭?,“可是外公,你和外婆是怎么對媽媽的?你們竟然將臨產(chǎn)的女兒鎖進了女室浴場,任由她自生自滅!”
“不是的,事情不完全是這樣……”小舅舅也跟著跳了起來。
外公卻一把拉住了他:“不用辯解了?!?/p>
“可是,可是后來明明……”小舅舅顯得很激動。
外公向他搖搖頭,轉(zhuǎn)而對我說:“沒錯,陳雪,當時我一氣之下的確把你媽媽關(guān)進了浴場……”
“后來媽媽就一個人在浴場把我生了下來,是不是這樣?”我步步緊逼地問。
“……是……但是……”
“夠了!你承認了這些就夠了,別的不用多說!”我握著拳頭,低頭讓頭發(fā)遮住眼睛,我才不會在這種人面前哭,“你竟然能對親生女兒做出這種事,簡直連禽獸也不如。楊暢,我們走!”
我拉著楊暢就向客廳外走去。
我們一直來到浴場門外,我停下來大口喘息。
楊暢好一會兒沒說話,從口袋里摸出手帕幫我擦著眼淚。過了很長時間,他抬起我的下巴:“對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如果可以的話,把那些不好的記憶都忘記吧。以后有我陪著你,不會再讓你傷心難過了?!?/p>
“謝謝,我沒事?!蔽逸p輕地說,勉強向他笑了笑。
“你現(xiàn)在有什么打算,還準備回浴場嗎?”
“當然不?!蔽艺褡髁艘幌戮?,“楊暢,我們?nèi)フ掖缶司撕痛缶藡??!?/p>
“現(xiàn)在?”楊暢吃驚地問。
“現(xiàn)在?!蔽铱隙ǖ鼗卮穑拔覍嵲诓环判拇缶司?,大舅媽在這個時候匆忙離開浴場,我覺得里面肯定有問題。我小時候去過一次大舅媽的娘家,在距清水鎮(zhèn)不遠的白鳥鎮(zhèn),坐66路巴士過去,兩三個小時就到了。與其在這里擔(dān)心,不如追過去看看?!?/p>
“可是已經(jīng)快午夜十二點了,還會有車嗎?”楊暢懷疑地問。
“有,我記得沒錯的話,十二點還有最后一班車,我們正好趕得及。”
我?guī)е鴹顣筹w快地向車站跑去。
果然不出所料,清水鎮(zhèn)的一切都與十五年前無異,包括這個車站。因為是終點站,66路車早就已經(jīng)等在路邊,整點準時出發(fā)。車內(nèi)沒有開燈,路邊的街燈也沒有亮,天空飄起了小雨,車內(nèi)隱約有幾個人影,遠遠望去很是陰森。
我和楊暢上了車,司機一動不動地坐在駕駛座上向窗外望著。車內(nèi)的乘客寥寥無幾,我們坐在比較靠后的位置,前面坐著兩個穿著高中制服的女學(xué)生,再前面一個年輕女子帶著個小男孩。隔著一條走廊,有一個老頭低垂著頭,陰氣沉沉的樣子。售票員趴在收費臺上打盹。
我和楊暢心情沉重地握著對方的手,前面兩個女學(xué)生卻突然興致勃勃地講起故事來。
左面的女孩:“喂,你有沒有聽說過66路巴士的故事???”
右面的女孩:“就是我們現(xiàn)在坐的這輛66路巴士嗎?”
“對啊,聽過嗎?”
“沒有,什么樣的故事啊,愛情故事?”
“不是啦,是靈異故事,要不要我說給你聽???”
“好啊,挺有趣的,那你就快說啊!”
我苦笑了一下,現(xiàn)在清水鎮(zhèn)到處游蕩著亡靈,都快變成鬼鎮(zhèn)了。這些小女孩倒好,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還在深更半夜講什么靈異故事。
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軟椅上。
楊暢脫下外套蓋在我身上:“不是說要兩三個小時才到得了嗎,你就先休息一會吧,養(yǎng)養(yǎng)精神也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