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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團長我的團 第三章(1)

我的團長我的團(上) 作者:蘭曉龍


云南高原上的云層低到這種地步,C46剛爬升出霧氣,就又鉆進了云層。

在磅礴的云層中它像是紙折的,在氣浪中顛覆,反倒是那些千奇百怪的云層看上去像是固體的,像是龐大無匹的流動山巒。

我們在機艙里象貨物一樣被拋撒。每一個抓住一個固定點的人都成了一個大把手,有好幾個人攀附在他的身上,嘔吐袋在我們身邊活躍地飛行,但是誰還顧得上它們?

機艙仍是傾斜的,整架飛機都在爬升中震顫。

飛行員在駕駛艙粗野地大叫,文明在這樣的惡劣中也只好蛻變?yōu)橐靶U,他對著他的飛機大罵:“爬升!爬升!否則我干了你!他媽的爬升!”

起飛時的震顫是豎向的,那算是正常,而在湍急氣流中的猛烈爬升讓這種震顫成了橫向的,這架老舊的飛機抖得快要散架,不是形容,它真要散架了――迷龍死死抓著的一個貨物固定環(huán)砰然脫開,迷龍大罵著,和攀附在他身上的幾個人一起砸在我們身上。

而正副駕駛刺耳的怪叫聲幾乎把我們的嚎叫淹沒,飛機終于躍出了氣流,也躍升出云層。它忽然平穩(wěn)下來,云層之上的日光從舷窗里刺痛了我們的眼睛,我們從互相抓撓撕扯中安靜下來,云層之上一根云柱幾近直立地孤峰突起著,給人一種它在支撐天空的錯覺,太陽在它的后邊閃爍。

副駕駛狂親著他的儀表板,“晚上我要拉你上我的床!該死的老妓女!”

正駕駛大笑,“輪不到你啦,我要和這個老妓女飛上月球!”

我們用中國人的方式慶幸,我們凍得簌簌發(fā)抖,擠在一起呆呆看著舷窗外的云層。我不喜歡被人接觸,雖然擠在一起別無選擇,但仍一只只扳開在我肌膚上抓住了印痕的手。

滇邊的云層讓人有能踩在上邊步行的錯覺,它們自成世界。

康丫舔舔嘴唇,說:“好像能吃的樣子?!?/p>

豆餅一副神往的樣子,“俺爹說,這上邊住著神仙?!?/p>

迷龍攥著把手說:“還住著龍呢,貓在云里頭,幾萬里長,一睡也是幾萬年。它從這把你吃進去,再拉出來時你就在東北了。俺們黑龍江就是這么條禿尾巴龍變的。”

郝獸醫(yī)撇了他一眼,“你自己害怕,你就非要把別人嚇?biāo)绬???/p>

被揭穿的迷龍哈哈地樂,現(xiàn)在我們都平靜下來了,于是我們都開始關(guān)顧別人。

副駕駛把駕駛艙一堆也不知道干什么的帆布都給我們?nèi)恿诉^來,“中國兵,我們真的不想冒著生命危險送凍肉。但是你們著陸后得把它們留下?!?/p>

我在校時學(xué)的英語現(xiàn)在說出來已經(jīng)是一種非常吞吐的狀態(tài)了,但虧了我父親的嚴(yán)厲,記得很牢,我用英文跟他說:“非常感謝。請問我們要飛多久?”

那個美國人快樂地瞪大了眼睛,“英語?太好了。我們僅僅是爬升,然后下降,然后就可以吃難吃的英國下午茶。”他從駕駛椅上背著身,用手比劃著爬升和下降,用皺得像苦瓜一樣的表情表示他對英國茶的態(tài)度。我想用一個玩笑回報他的幽默,但一直看著舷窗外的不辣快樂地打斷了我。

不辣的表情簡直是燦爛的,“要麻他們也跟上來了?!?/p>

我從他的位置看到了從C46機尾方向躥出的一架飛機,輕巧,兇猛,它一直隱藏在云層之后,當(dāng)笨重的運輸機爬離要命的積云時才猛然現(xiàn)身。

我用英文大叫:“戰(zhàn)斗機!日本!”

我們的兩位駕駛員在這樣的惡劣條件中實在已經(jīng)把反應(yīng)練得像戰(zhàn)斗機飛行員一樣,他們聽見我喊也看見了我指的方向。機頭猛然地往下一沉,他們沒有任何緩沖過程地企圖再鉆進云層。那架輕巧的零式戰(zhàn)機翩飛了過來,從機尾下方掠過時它開始開火。

簡陋的貨艙上陡然開了幾個孔眼,我看著一個人猛然震顫了一下,然后軟在蛇屁股身上,十二點七毫米的機槍那一梭子干掉了我們貨艙里的幾個人,但因為站得太擁擠了他們甚至沒能倒下。

C46再次開始劇烈的震顫,它瘋狂地想逃入云層。氣流從彈孔中沖了進來,我看著不辣死死摳著剛打出來的彈孔保持穩(wěn)定,包扎他那只斷指的布條已經(jīng)松脫,在機艙里飄揚著如同一面敗軍的旗幟。沒人喊叫,因為強氣流讓你根本喊不出聲。

在我們鉆進云層之前,零式進行了第二次攻擊,這回我看見剛才還在跟我胡扯的副駕駛象木偶一樣在座椅上掙扎彈跳,血濺滿了半個駕駛艙。他的同僚不管不顧,盡一切力量壓低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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