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曹谷溪:關于路遙的談話(5)

路遙十五年祭 作者:李建軍


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現(xiàn)在,喝一口水,吃一口飯,上一回衛(wèi)生間,都得讓別人幫忙。幫助我的人都是朋友!

這是路遙對朋友對友誼的見解。

路遙病逝之后,我老伴非常惋惜地對我說:要是不轉院到西安,也許不會這么快就走人。

我說,為什么?

她說:西安的吃喝不如延安。

記得有一天上午,路遙就吃過六種飯。曹改萍送的是蓮子湯,王克文送的是洋芋馇馇,還有誰送的是“抿夾”,但是路遙嘗上一口就不吃了。不吃飯怎么行呢?我老伴又給他煮了一小碗延川的紅棗,他吃了六顆。多吃一口飯,就增加一點兒營養(yǎng),也就增強一點兒抵抗病毒的能量。

在延安,路遙的朋友多,這種飯吃不對,再做另一種,變著花樣讓他多吃一點飯菜。西安的城市大了,人與人的關系也不像老家里這樣。我覺得我老伴說得不無道理。

哎呀,我說得是不是脫題了?

(沒有脫題。您正在生動、真切地向我們講述您和路遙的友誼)

是的,朋友和友誼是一種只有開頭、永遠不會有結尾的主題。

1969年認識路遙,我們之間就建立了非常深厚的友誼。特別是延川時代,路遙好像是我和我的家庭生活中的一個組成部分。路遙忌諱與生人一起居住,很長一段時間,他和我合住一孔窯洞。有一年春節(jié)放假,年三十下午他和林達騎一輛自行車到郭家溝,只住一晚上。第二天吃餃子就和林達騎一輛自行車從郭家溝來到劉家溝我的家。按陜北風俗,大年初一是不走親戚的??墒?,路遙不管這些,而且,一來就不走了,一直要住到春節(jié)收假,我們相跟著到縣城上班。

路遙病逝之后,我們之間的友誼并沒有因此而中斷。為了讓路遙歸故里,原省政法委書記、路遙生前好友霍世仁找我說這個事。他說,路遙的骨灰不能一直放西安,這個事兒咱不管誰管?銅川市政協(xié)主席張史杰不知從哪里打聽到我正在西安,為了路遙的事,他打電話讓我到“芷園”見他。我說,霍世仁也對我講過類似你的想法,他說,把霍世仁接過來一起談。那次是省政協(xié)開會,延安市政協(xié)主席馮文德,榆林市政協(xié)主席趙興國,也都是路遙的生前好友。于是,我們五個人在芷園的客房里,召開了一個民間小會。議定:我們這個組織叫“路遙紀念館籌委會”,我們五個人都是成員,推舉延大黨委書記、校長申沛昌為籌委會主任。

我向申沛昌通報霍世仁、張史杰、馮文德、趙興國和我在芷園開會的情況后,申沛昌說了兩句話:辦路遙的事兒,我熱心;與這幾個人一起共事,我放心。

省委宣傳部長王巨才通過文藝處的王蘭英同志為我?guī)砜谛牛阂覀兙椭匦掳苍崧愤b之事,打個報告,宣傳部解決一點兒經(jīng)費。

不管什么事情,都是“說來容易,做時難”。重新安葬路遙這件事情,盡管一路“綠燈”,其實,做起事也非常麻煩。征求路遙親屬的意見,墓地的選擇,設計和施工都非常具體。當時,我還在《延安文學》總編的崗位上。本來就是“超負荷”運轉,而這些社會工作,又不能不做。記得有一次要騰出一上午的時間去延大辦事,頭一天晚上我加班到第二天的凌晨三點鐘。

我感謝許多朋友對我的信任。我覺得一個人能夠為別人做一些事情也是愉快的。我這個人,一輩子不說吃虧,不說吃苦,不說委屈……我曾在一首“致老妻和孩子們”的詩中寫道:

對于我的死亡,

不要悲傷,不要哭泣;

我無怨無悔地走了,

像一顆成熟的種子,

從上帝的指縫滑落……

曹老師,我們還想請您換一個角度說路遙。您能否從社會學的角度為我們講一講,路遙及其作品在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的價值。

為了回答你們的問題,我先講兩個小故事。

有一次,我陪日本國研究路遙的學者、姬路獨協(xié)大學教授安本實先生去路遙的墓地,我們首先給路遙送上束鮮花。安本實先生知道路遙愛抽“紅塔山”,他顫微微地點燃三支香煙,放在路遙的墓前。他對著墓碑說:請路遙先生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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