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開始為大年三十守歲做準(zhǔn)備的時候,彭哥說,“我該出發(fā)了,我會拍一組最棒的肖像照回來,你們就瞧好吧?!?/p>
他將車子開出院子時,還搖下車窗沖我們做了個鬼臉,看來今天天氣不錯,心情也不錯。
圣虹姐追過去,囑咐他早點回來。我也朝他喊了一嗓子,“我們等你呢,等你背誦乘法口訣?!迸砀鐡]揮手,一溜煙地跑走了,很快就消失在村路的盡頭。
按照以往的慣例,守歲那天,我們都是要集中在彭哥家里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彭哥的客廳里掛了許多的姚金娘和常春藤的花束,顯得特有氣氛。圣虹姐指揮廚師們籌備晚宴,而梅梅和鈴子則興致勃勃地在給花枝打扮,把她打扮得像個花神一樣招展。
“這是我們在這里過的第一個春節(jié),也是最后第一個春節(jié)了。”原田托著腮幫感傷地說。我摟著他的脖子,勸慰道,“在哪里過春節(ji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哥幾個仍然在一起,你說呢?”我掉過頭來,問了蘇懷一句。蘇懷顯然是在走心思,耷拉著腦袋,兩眼發(fā)直,一臉的超然物外,特深沉。
鐵木兒陪金絲雀一直在院子里蕩秋千,玩累了,進(jìn)屋來找吃的,說是餓了。圣虹姐隨便給了她一塊布丁,金絲雀不干,偏要吃桌上擺滿的那些酒菜,圣虹姐就對她說,只有等伯伯回來,才能開飯。鐵木兒看看表,說道,“彭哥都去了五個鐘頭了,怎么還不回來呀?”圣虹姐說,“他就是工作狂,一拿起照相機,便把什么都忘了?!蔽野矒岽蠹艺f,“別著急,再等等,時間還早?!?/p>
可是,一直等到暮靄籠罩了山坡,落日的余暉也早已不見了蹤影,彭哥還是沒回來。幫著圣虹姐打下手的秀大媽已經(jīng)催問了好幾次,什么時候開飯。
給彭哥打手機,手機無人接聽。
我開始有點不安了。
“這家伙到底磨蹭什么呢?”我沖原田直發(fā)牢騷。
原田搖搖頭。
圣虹姐怕大家等得不耐煩,就招呼眾人先入席,可以邊吃邊等。
蘇懷不同意,“既然已經(jīng)等這么久了,那么就索性等下去好了,我想,他也許正在路上?!?/p>
終于等到央視的春節(jié)都進(jìn)行一半了,我實在耐不住性子了,心慌意亂地問原田,“你看怎么辦?”
原田匆匆地穿上皮甲克,說道,“還能怎么辦,趕緊出去找吧。”
于是,我們安慰了圣虹姐幾句,倉促地爬上了蘇懷的車,三個人向市里駛?cè)ァ5谝粋€目標(biāo)是那個坐輪椅的女孩家,女孩說彭哥早在三個小時之前就走了;第二個目標(biāo)是美術(shù)館,彭哥常來這里參觀攝影展,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美術(shù)館早就關(guān)門了,而且門衛(wèi)告訴我們近期這里也沒舉辦過什么攝影展;最后我們只有在他必經(jīng)的國道上來回搜索了。蘇懷把車開得飛快,就像一只巨大的黃蜂,呼嘯而過,充滿了危險性。我沖他大聲疾呼,“你慢一點,他媽的不要命了!”蘇懷根本就不理不睬,不但沒減速,反而更快了,從他鐵青的臉上看,他似乎是以這種方式來宣泄什么。原田向我擺擺手,意思是叫我別去管他,隨他去好了。我也只好閉上嘴,保持沉默。
車窗外鞭炮跟狂歡節(jié)里瘋狂的尖叫聲一樣四處回蕩,震顫著年三十的夜空,一串串的焰火更是直上云霄,噼里啪啦地炸開來,天空一片輝煌。
因為超速,我們的車很快就被巡邏的警車盯上了,尾隨在我們的后邊,一個勁地摁喇叭。我說,“哥們兒停下來吧,不然麻煩就大了?!碧K懷仍然不聽話,直到警車?yán)@過我們,擋在我們的前面,車才咯噔一下子來了個急煞車,停下了。坐在后座的原田差一點栽到前排來。
少不了一番例行檢查。
不光檢查了駕駛證,還檢查了我們每個人的身份證,看來是拿我們當(dāng)成行跡可疑的嫌疑犯了,比如殺人犯或是偷車賊什么的。
還是原田解釋半天,把情況說清楚了,順便詢問一下這條國道今天是否發(fā)生過車禍,警察說,十五公里以外在黃昏時分發(fā)生過一起重大惡性交通事故,司機當(dāng)場死亡,至今身份不明。我問是男的女的,警察說是男性。我又問了年齡,警察說是個中年人。我們幾個立刻傻眼了,你瞧瞧我,我看看你,緊張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交過了罰款,警察才允許我們離開,還告訴我們說死者已經(jīng)送往了市第三人民醫(yī)院,蘇懷手腳都軟了,連引擎也無法再發(fā)動了,只好由我來開車。
沒多久,我們就到了事故現(xiàn)場,肇事車輛早已拖走,難怪我們來的時候沒注意到呢。現(xiàn)場只殘留了一些碎玻璃和血跡。我們下了車,像偵察員一樣的勘察了一番,突然蘇懷從道溝發(fā)現(xiàn)了一個扭曲得完全變了形的照明燈,“真的是他!”蘇懷顫抖著聲音說。我一屁股癱坐在地下。也就是說,彭哥早在黃昏時分就離開了我們,太殘酷了,黃昏正是一個霞光燦爛的時刻,一個充滿浪漫風(fēng)情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