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最后一個街角,小良高興地都快跳起來了;一種愉悅,一種興奮向他襲來。從腳后跟一直到頭發(fā)梢,都滲透了一種奇怪的溫柔:他發(fā)現(xiàn),在油燈照亮的窗戶后,晃動著一個身影。那身影在窗框中顯的線條圓潤而寬大。這是父親的肩膀。一看見這在金色光暈中比黑夜更黑的、墩實的身影,小良就感到一股強烈的電波,帶著輕微的眩暈,傳遍了他身體的每一端:爸爸的身影刻印在他最留戀、最濃烈的記憶深處。只要一看到這魁梧的身影,他孩提時代那最久遠的記憶便一縷縷,一陣陣,不分時光,不分地點,樁樁件件地涌入腦海。
在城里,一個秋天的夜晚,晚飯后,父親帶他出來:他用腳輕輕推開家門,把小良舉到頭頂,彎下膝蓋不讓他的腦袋撞到門框上。在夜的涼爽中,他騎著父親的脖子,又美妙又害怕。一只黃鸝在叫。小良感覺像要飛起來了,他興高采烈。他驚嘆,他癡迷,他感覺好像在山頂翱翔,他飛越了杳無人跡的高峰,發(fā)現(xiàn)了懸崖峭壁的陡峻。眩暈,陶醉,無法形容的激動。黃鸝在唱。熟悉的家的聲音漸漸在他們身后消失。只有鳥的叫聲圍繞著他們。幸福,沉迷在這強烈的刺激中,驚嘆著如此新鮮的發(fā)現(xiàn),小良不敢相信,他用腳跟拍打著馱他的身體。兒子這一拍打,爸爸笑了起來,他笑得肩膀直抖動,再加上走路的節(jié)奏,使得小良渾身都在快速地顫動。小良又用腳使勁地踢他的坐騎。父親便大笑著跑了起來?!鞍?,你想跑,小良,你想跑,是嗎?”昏暗中,他們蹦蹦跳跳地跑著掠過路邊的樹枝。在這狂奔的眩暈中,小良也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突然嗆了一下,透不過氣來,他猛地用雙腿全力夾住父親的肩膀,雙手緊抓住他的頭發(fā),叫到:“停下,停下!”父親停下了。他停在那兒,喘息著。小良不作聲了。鳥還在叫?!巴O隆毙×甲詈笮χf。
“你不想跑了?”父親問。
“不,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肩膀結實不結實?!?/p>
“當然啦,共產黨員的鐵肩膀可以抬起大山啊。”李先陽回答說。
小良崇拜之極,內心也得到了安慰,靜下來,不說話了
注視著窗戶上的身影,小良走到門口,急不可耐地要見到父親,向他講述自昨晚離開他以后自己的所見所聞。
他像平時一樣沒敲門就突然進去了。
矮桌上,晚飯已經擺好了。妹妹正端著她的小碗喝著。
“哥,你不聽大人的話。你不乖。下次,你會挨打的。”她一看見他,就抬起頭皺起眉,甩過這些話來。
“管好你自己的碗。輪不到你說!”王楚華看也不看站在門前不知怎么辦的兒子,訓斥道。
小良呆了一會兒。小玲繼續(xù)喝她的湯,每喝一口就大聲地吸一口氣。他等著,想趁聲音最響的時候溜進黑影里,溜進父親映在地上、墻上的身影中。只有這身影,在他看來是友好的,善解人意的。他呆在那兒,低著頭,不敢看父母親,等著他們的責怪。
“好吧,今天有什么發(fā)現(xiàn),我們的冒險家會跟我們講些什么?”李先陽端著盛滿玉米糊的碗說。玉米糊的熱氣,香而甜,就像父親的話,撩撥著他的鼻孔。
“我交了一個朋友!”
“是嗎!這么短的時間里?”李先陽用一種玩笑的口吻說。
“什么樣的朋友?”王楚華問。
“他長得很帥。年紀和我一樣大。可他喜歡科學?!?/p>
“是什么科學?”小玲遲疑地問,又想知道又有點兒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