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良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當(dāng)他看到那個他害怕的男孩不在的時候，他走向他們的腳步就更堅定了。

他走到跟前。孩子們停了下來，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但他們馬上又被地上的東西所吸引，重新叫喊起來，揮動起手臂，不再理會他的到來。

因此，小良可以放心地觀察他們。

他們抱著一堆粘土做的圓餅，襯衣也粘上了淡紅的土痕，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先后從一塊斜擱著的長磚上滾下自己的圓餅。每個圓餅上都有一個突起的畫像，或是一張人的臉，或是一個動物的肖像。他們都是古老傳說中的主人公，小良曾朦朧地或支離破碎地聽人講過這些傳說。

上面有個穿著舊式衣服的女人，膝上坐著兩個孩子。這是秦香蓮，她被做了丞相的丈夫遺棄了，丈夫背叛她是為了與皇帝的女兒結(jié)婚。最后她的丈夫被著名的法官――黑包公判處鍘頭。黑包公的頭像在另一個土圓餅上。

另一個是一位老人，胡子長到膝蓋。他慈善地笑著，一手拿了一只大桃子，另一只手拿著一根長長的龍頭拐杖。這是老壽星，小良想道，或者是某個這一類的老故事。

還有美猴王，這個猴子有根金箍棒，它能隨意地變化，一會兒是可以頂住整個宮殿的大梁，一會兒又變得比針還要細(xì)，能藏在他的耳朵里。

也有白龍馬和豬八戒，他們是孫猴子的同伴，一起跟隨唐僧（一個圣人）去西天取經(jīng)。

這次又滾下一個圓餅，跑到了前面，磨出了邊兒，比其他的更舊些。它搖搖晃晃地滾動著，超過了其他圓餅，抖幾下終于停住，啪地一聲倒下了，碎成兩半。正面上卯著一個有角的魔鬼，那魔鬼做著怪相，張著大嘴，呲出長長的尖牙。

滾那個土餅的男孩腰圓背厚，大頭陷進(jìn)雙肩里，壯得就像一頭牛。他罵了一句粗話，半發(fā)怒半得意地把它扔遠(yuǎn)了。這是一個光頭小胖子。他把兩塊土餅拼在一起，湊近地看著，眼里含著眼淚，然后狠狠地把它們?nèi)恿恕?/p>

孩子們把他們的土餅揀了起來。又一輪游戲開始了。前一次贏家，那個光頭，盡管他的圓餅碎了，也必須先滾。他拿出剛贏來的戰(zhàn)利品――美猴王，把它放在磚上滾了出去。但那圓餅搖搖晃晃地沒滾多遠(yuǎn)，因?yàn)榘肼飞弦粔K石頭把它絆倒了。猴臉的那一面可悲地朝向了天。小男孩兩手拍著屁股，抱怨地叫著。

小良不知道為什么，對他的不幸暗自感到高興：這個男孩和他的猴子太吵鬧人了。

第二個玩的孩子是一個嬌弱的男孩，瘦得像根麻稈，臉色蒼白。他走上前來。小良聽見別人叫他小白臉兒。他也掏出他的王牌：一個邊兒都磨舊了的圓餅，比其他的圓餅更圓，更滑，每次他判斷情況對他有利時，就用它。

他走到磚后面，瞇起眼，估摸了一下，便滾下了自己的土餅：上面卯著一只在水上漂動的船。小船快速而平靜地滑駛著。小白臉兒小步地跟著圓餅邊走邊晃，還輕輕地唱著，跑了調(diào)：

咕嚕，咕嚕

我的小輪兒

超過那猴

贏張大王

小良暗自好笑。他注意到圓餅往下滾的時候，小白臉兒用一個難以覺察的動作推了它一下。其他人沒看見。小良暗自為他高興，他挺喜歡這個有著一張白臉和牛眼睛的機(jī)靈鬼兒。

這只船很穩(wěn)地滾動著，慢了，倒在猴子的附近。玩的孩子連忙跑過來看哪個更遠(yuǎn)。

“我的，我的，我的最遠(yuǎn)！” 光頭用力拍著屁股吼著。

“去你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