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怎么樣了？”他問道?！斑€是老樣子。早上她吐了，其他時候氣色還好。凱麗和簡娜還在醫(yī)院照顧她。”

史蒂夫關(guān)切地點(diǎn)點(diǎn)頭，聲音里帶著哀傷?！昂冒桑俏覀冏甙?，你還是看看這個為好?！?/p>

我們穿過街道，爬上通往他家的陡峭坡路，由于不知道要去往何方，我只好跟在史蒂夫身后，最終我們來到了他家的后院。院子里長滿了高大的白楊樹，還有過于茂盛的桉屬灌木。接著，繞過一堵高大的石墻之后，我發(fā)現(xiàn)了一處與世隔絕的墓園。

“那邊灌木叢后面有一扇鐵門，”史蒂夫邊說邊指向墓地邊的籬笆墻?！按蠹s四十年前吧，這里的主人栽種了這些灌木來掩藏住墓地的入口。他是個上了年紀(jì)的人，不大喜歡每天抬頭就看見墓地。我十二歲那年舉家搬來這里，沒多久我就和其他孩子一起發(fā)現(xiàn)了那道門。我們在籬笆上開了個洞，鉆進(jìn)墓地玩耍。教堂里的司事跟我們說了很多次，不讓我們在墓地里玩，可是我們不聽，一有機(jī)會就鉆進(jìn)去玩上半天。那可真是個玩捉迷藏的好地方?！?/p>

我們終于來到了那扇門邊，冰冷的鐵柵欄銹跡斑斑，上面的油漆已經(jīng)斑駁剝落，但是那扇門仍然結(jié)實(shí)，一把掛鎖把門牢牢鎖住。史蒂夫掏出一把鑰匙，門吱吱呀呀地打開了。

我們走進(jìn)墓園，史蒂夫接著講道：

“那年冬天，有一天我們又來這兒玩捉迷藏。一個孩子拼命追，我就拼命跑。我沿著雪地跑向墓地的東邊，那地方我們以前從沒去過。因?yàn)橛袀€孩子說那里聽到過鬼哭，于是我們就不敢去那鬧鬼的地方。你也知道的，小孩子嘛?！蔽沂掷斫獾攸c(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穿行在深深的積雪當(dāng)中?！拔遗艿侥抢锖螅筒卦诹四沁吥莻€大墳?zāi)购竺?。”史蒂夫指向一叢被攔腰截去的常青藤。“就在我躲在墓碑后面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在嚎啕痛哭。盡管那聲音被雪掩住了，但是聽上去仍然撕心裂肺。我雖然很害怕，但還是從墓碑上方偷看過去。我看到一尊大概有三英尺高的天使雕像，她張著翅膀，那時候還是新的，被擦得一塵不染。天使雕像前跪著一個女人，臉埋在雪里，抽泣著，就像心被撕碎了一般。她的手摳進(jìn)雪里，仿佛雪里埋著她的什么人。那天天下著雪，循著我的足跡，那個孩子很快就找到了我。我趕緊示意他別出聲。我們凍得直發(fā)抖，但還是坐在那里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半個小時過去了，那個女人已經(jīng)被雪掩埋了起來。她終于不哭了，站起身來離開了。可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她臉上的那種痛苦神情。”

正在這時，我突然站住了，遠(yuǎn)遠(yuǎn)地，我看到了那被白雪覆蓋的天使向外展開的羽翼。“天哪，我的天使！”我出聲地喃喃自語，“那是我夢里的石頭天使。”史蒂夫不解地看了看我?！罢l埋在這里？”我問道。“你來看看。”史蒂夫向我招手，我跟著他來到雕像前，我們蹲下身來，掃掉墓碑下的積雪。在大理石的墓基上，在生卒日期的上方，刻著幾個大字：

我們的小天使

我看了一眼日期，“天哪，這孩子只有三歲?！蔽议]上眼睛，忽然間看見了瑪麗，渾身濕透了，凍僵在墓碑前，手在雪中，又紅又腫。

“那個女人就是瑪麗，對嗎？”

史蒂夫緩緩地、充滿哀傷地答道，“是的，是瑪麗?！?/p>

從天而降的白雪在我們周圍籠罩上夢一般的孤獨(dú)意境。不知過了多久，史蒂夫終于打破了沉默。“那天晚上，我把白天看見的事情告訴了我媽。我以為她會罵我，可她沒有，反而抱緊了我不住地親著我。她說不許我再去那里，不許我再去打攪那個女人。直到現(xiàn)在，我一直沒有再去過那里，至少沒有再去那個墓地?？墒俏疫€是聽到那女人的哭聲。兩年來，她每天都來，就算春天下大雨時那兒變成了泥潭，她也風(fēng)雨無阻?！?/p>

我把手插進(jìn)大衣，轉(zhuǎn)過頭，不再看那座天使雕像?；厝サ穆飞希覀円宦窡o語，直到史蒂夫家后門，他才再度開口?！八莻€女孩，名叫安德麗亞。很多年來，瑪麗都會帶著一個木頭盒子來上墳，那盒子上有關(guān)于耶穌基督誕生的畫，我想就是你在閣樓里找到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