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一樣的藤條,整個枝桿是帶刺的。葉片上冒出細小密集的尖刺,形如仙人掌的絨刺一般。扎進皮膚里與皮肉混為一色??床灰?,拔不出,隱痛難當。
渾身就這樣被卡在其中,不能隨便動彈。情緒也因此在困境中膨脹,煩躁,更多地挫傷——沒有穿越叢林的經(jīng)驗,也跑不過小尺呷,我卻這樣盲目地追進來。追又追不上,又叫自身陷于困境。發(fā)這么大火氣,結果什么事也未解決,還丟了孩子!而叢林危機四伏,小尺呷難道真要一個人穿越森林回家?想起自身曾經(jīng)遭遇的那些雪崩泥石流,塌方和迷路,腦海中那根驚惶的神經(jīng)恨不得一把揪起我的身子,提上它沖出去。
但是身旁鋪天蓋地的刺藤由不得人。不能動彈。輕微地一轉身,細小的絨刺也會撲粉一樣大片大片扎進皮肉里。我只得舉起雙手,小心地脫下外衣,包住臉面,護好眼睛。然后抬起腳,迎著刺藤往外掙扎。
因為視線被遮擋,掙扎也變得盲目,所以我剛剛從刺藤中擺脫出來,腳卻一步踩空,整個人“咚”地一聲,掉進一道陰暗溝渠里。身體骨折一樣地摔倒在溝底,我卻是疼痛也來不及顧惜了,緊忙爬起身。卻發(fā)現(xiàn)攀不上去。我只得朝暗溝上方呼叫小尺呷。得不到反應,又呼叫月光。我想他肯定很快就會趕過來。
不久,我果然聽到月光的聲音。他在叢林旁聲音破裂地呼喊小尺呷。
“小尺呷!你給我出來!你的老師走迷路了!她在哪里!我找不到她了!我知道你是不會迷路,但你的老師她會在這里迷路!她會真的被狼吃了的。小尺呷!”
月光的話叫我渾身不由一陣抽冷。望望身旁,現(xiàn)在不是我要尋找小尺呷,小尺呷是認路的,他的確不會迷路。是我,跌落暗溝中,需要他們幫忙。
風徹底歇下來。森濤聲息。
月光的叫喊聲慢慢響到了我的頭頂上方來,他在大聲招應,“梅朵,你別急,我找到小尺呷了!我們來接你!”
我有些疲憊,靠在溝壁上發(fā)呆。溝底一片潮濕,地氣在無形中上升,我嗅到一股千百年泥沼被埋入土地發(fā)出的那種腐朽氣息,嗆得人難受。月光踩在我的頭頂上方,他在斥責小尺呷。
“小娃子!你說你亂跑什么,你把老師跑丟了!她現(xiàn)在哪里也不知道!”
小尺呷氣息低落地回道,“沒,我沒有跑丟老師。”
“那你跑了是不是!”
“沒,我只是跑進來,看,看到老師也進來,就沒跑了?!?/p>
“那老師在哪里!”
“我一直就跟在老師旁邊,她在……”
小尺呷估計朝月光暗示過我這里,只稍后,月光即抽身朝我這邊的暗溝跳下來。
“月光!你呆不呆!我掉下來,你卻跳下來!這下我倆都上不去了!”我急起來,連聲抱怨。
月光卻一把拉起我,從頭到腳望一遍。“你沒事吧?”他問,急迫了口氣,“轉一圈我看看!轉!轉一下!”
“你耍猴??!轉什么轉,我好好的!”我沒好氣地說。
“不識好人心,算了?!痹鹿庋銎痤^,朝上面的小尺呷揮手?!靶〕哌?,你趴下身,拉一把?!?/p>
我才被拉出暗溝。
上到草原后,我捂起臉狠狠地淌起淚來。
蔣央,我感覺有些累了!心情非常不好。不僅僅是對于小尺呷的逃跑生氣,還有更多莫名的東西,我說不出。
小尺呷垂著頭站在我身旁。我不說話叫他更為緊張??墒钦f話,我又說什么呢。跟他說聲感謝,剛才是他在暗溝旁拉上我來;然后再向他細細說明事理,為什么老師平時要約束他們;再要向他說聲對不起,在院子里那樣批評他是老師過于毛糙;最后還要責備他,不應該帶上娃娃們逃跑?
最終這些話都沒出口。我卻這樣對小尺呷說,“你要真想回家,我明天送你回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