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植說道:“三弟呀,你也不能心急。圣人說,功名富貴原本天定,什么時候考中生員,什么時候考取舉人,那是命里早就安排好的,一絲一毫都不會錯。比方說你我兄弟二人,同年中舉,為兄還是科鄉(xiāng)試解元,結(jié)果怎么樣呢?三弟你已經(jīng)得封伯爵,官至一品總督,為兄仍在故里開館授徒,還是個不名一文的老舉人!這難道不是命嗎?富貴本天定,半點不由人哪!”
左宗植的一番話,把左宗棠說得高興起來,他笑著說道:“二哥,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還疑惑,您說,我三次進京會試不中也就是了,您可是解元,怎么竟也考不進甲榜呢?您這不是掌恩師徐大人的臉嗎?”
左宗植摸著胡子笑道:“為兄說得不錯吧?這就是命啊!命里該進甲榜,你不用十分用功也能考中;若命里沒有甲榜,你就算一榜考取了解元,也還是進不了甲榜!你就說湘鄉(xiāng)的曾滌生,長了對三角眼,真是貌沒貌,才沒才,整個湖南誰不說他笨哪?可就是這么個人,不僅考取了舉人、進士,還被點了翰林,成了天子門生!如今更不得了啦,又是兩江總督又是欽差大臣,還被封侯拜相!這都是他命里有?。 ?/p>
左宗棠忙小聲說道:“二哥,您這話可千萬不要同別人亂講啊!現(xiàn)在的大清國,可全靠曾滌生支撐著呢。這話要傳到沅甫的耳中,他非找我們兄弟拼命不可!”
左宗植忙道:“為兄不過是隨便說說,看把你嚇的!為兄讀了一輩子的圣人書,哪能不知輕重呢!為兄也知道,這些年曾滌生沒少幫你的忙,為兄不過一時高興,說幾句家里話。何況,曾氏兄弟與三弟之間的矛盾,也是全湖南盡知的?!?/p>
左宗棠長嘆一口氣道:“為弟與滌生相國之間,只有公事之爭,而無私情之曲;與曾老九之間,亦無甚大矛盾,實為老九自鬧意氣。二哥,您適才所言幾個侄子不爭氣,莫非是想讓他們棄文從戎?”
左宗植點頭說道:“三弟所言不錯。如他們都像孝威一般爭氣,為兄是不會行此下策的。三弟知道,孝誠年屆不惑,至今仍未考取生員,脾氣還老大,動不動就打罵下人。長此下去,不僅毀了他,也毀了三弟你創(chuàng)立的一世英名。你二嫂為此很是上火。為兄反復(fù)思慮,既然孝誠讀書無成,不妨就跟著你到外面去歷練幾年,或許能出息個人。這也是你二嫂的意思。三弟以為呢?”
左宗棠沉吟著說道:“二哥說得固然不錯。但跑馬沙場,征戰(zhàn)殺人,卻非我輩所愿。想起從前,一次滌生寫信給我云:‘殺人實乃人世間最為損壽之事’,這句話我一直記著。為弟累年出征,東征西討,殺人何止十萬數(shù)!我輩生逢亂世,不得不為之,但我左家后人,卻不能再行此事。為弟之意,不妨給孝誠先捐個監(jiān)生。他若能考中舉人固然好,若不能考中,總算也有個功名,為其他幾個弟弟立個榜樣。二哥,您認(rèn)為我說的對不對呢?”
左宗植想了又想,說道:“三弟呀,大哥家的孝廉也不是個爭氣的人。日子過得原本就窘迫,下人都用不起,還成天裝爺。不光喝酒耍瘋,還整日去賭,賭輸了就打罵他娘。有一次我去省城,他竟然把大嫂打得滿大街跑?!?/p>
左宗棠忽然起身說道:“二哥,天已是太晚了,明兒我還要和克庵,計議在漢口設(shè)立陜甘后路糧臺的事。說不定,還要有旨遞到。劉霞仙與喬健侯不和,也不知他們兩個鬧成什么樣了,我們歇吧。”
左宗植愣了一下,只好長嘆一口氣,默默地點了下頭,他知道,這個倔犟的三弟,恐怕一生一世都不會原諒大哥、大嫂了;入贅妻家乞食這件事,大概讓三弟傷心太重了。想到此,左宗植悔得恨不能抽自己一頓嘴巴。
不久,左宗棠收到軍機處抄發(fā)給各地督撫的圣諭。圣諭題目是:陜省糜爛至極諭曾國藩嚴(yán)檄鮑超、劉松山等兼程赴援并將前陜撫劉蓉革職回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