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撫須緩緩答道:“有些事啊,不能全聽外人的,須我們自己拿主意。船局的房屋究竟能用多少,占地究竟幾畝,要視船局以后的情形而定。日意格這個人哪,一貫喜歡說大話,又總是貪大求全。他就不想想,這設(shè)船局的款子,是怎么湊起來的!日意格去購機器的時候,你多派幾個明白人跟著去。機器的價格呢,要參照一下江南制造總局所購機器的價格,不能花冤枉錢。你可以同日意格講,機器的價格若是低于英國的呢,就準(zhǔn)他購,若高呢,我們就委托少荃爵帥來辦這件事。徐大人,本部堂說的這些你懂不懂呢?”
徐宗幹笑道:“您這人可真是奇怪。若論布兵打仗呢,您老是大手筆;若講經(jīng)世致用呢,您老又是小家子氣。下官算是徹底服氣了!”
左宗棠嘆口氣說道:“我大清大亂方平,耗盡了銀子。想辦成一件事情,不精打細(xì)算怎么行???你們現(xiàn)在看本部堂是小家子氣,其實你們并不知道,本部堂原是個大手大腳慣了的人哪!本部堂是被局面給逼的,不敢不小家子氣呀!”
徐宗幹等各官員離去后,左宗棠沉思片刻,提筆擬了篇懇請收回節(jié)制三省各軍成命折。他可以派兵援粵“助剿”,但卻不能去節(jié)制三省的軍務(wù)。兩廣總督瑞麟與廣東巡撫郭嵩燾正鬧得不可開交,他沒有必要去湊這份熱鬧。江西巡撫沈葆楨與他配合原本最為默契,但沈葆楨此時正丁母憂,已回原籍守制。
繼任江西巡撫的劉坤一,雖也是湘系中人,但因其隨劉長佑援廣西之后便被留在了廣西,與左宗棠謀面無多,只有書信往來,卻又并不頻繁,一年之中也只是一兩封的樣子。何況劉坤一年歲雖比左宗棠小著十八歲,但出道卻比左宗棠早。早在左宗棠尚為湖南巡撫張亮基佐幕時,劉坤一就已隨其侄劉長佑,跟著江忠源練勇,很有聲望。退一步想,假如這幾位督、撫均出自湘、楚、淮三系也倒好辦,這之中偏偏還夾著一個瑞麟。這個瑞麟,就足讓左宗棠頭痛。
瑞麟字澄泉,葉赫那拉氏,滿洲正藍(lán)旗人,道光進(jìn)士。瑞麟居京時一直把官做到一品正黃旗護(hù)軍統(tǒng)領(lǐng),然后才外放陜西實授西安將軍。但因西安氣候太惡劣,他抵死不肯履任。今天拉肚子,明天屁股疼,還整天哼哼唧唧。
咸豐幾次派人到他的府上了解實情,都沒看出破綻。咸豐以為他當(dāng)真陽壽盡了,就把西安將軍放給了別人,卻給他下旨,讓他在家里好好養(yǎng)病。他原本就沒病,接到圣旨的當(dāng)天就開始四處打點,還把自己最得意的一位丫環(huán)送給一名王爺暖足。王爺?shù)哪_熱了,就在咸豐面前替他美言了兩句,得授直隸總督。
咸豐十年(公元1860年)六月,英法聯(lián)軍犯天津,咸豐命其率京兵萬人守通州。哪知剛一交手,不僅全軍大敗,他自己胯下的睪丸還被流彈干掉一只。多虧他咬牙拼死奔逃,否則肯定變成太監(jiān)。咸豐一怒之下將他革職,但念他少了個睪丸,特批準(zhǔn)他隨自己北狩。北狩是咸豐自己給自己找的臺階,其實是向熱河逃跑。英法聯(lián)軍一步步向京城推進(jìn),誰有閑心去打獵呀。咸豐十一年(公元1861年),咸豐帝賓天,瑞麟看準(zhǔn)機會,參與了“祺祥政變”。因表現(xiàn)積極,得慈禧太后賞識,再度崛起,賞頭品頂戴授鑲黃旗漢軍都統(tǒng)管神機營,以后累官熱河都統(tǒng)、廣州將軍直至兩廣總督。可謂一路扶搖,青云直上。
瑞麟不懂兵事,又為官貪婪,幾乎一無是處。但就是這么一個蠢材,仗著慈禧太后的恩寵,竟然一貫瞧不起漢官,亦以與漢官共事為恥。與他交往最密的是一些滿貴大員,能入他法眼的是一些像官文那樣的人物,既是滿人又得上頭寵愛。郭嵩燾由兩淮鹽運使任上,被李鴻章密保升署廣東巡撫后,郭嵩燾到任的第二天,就去拜訪同居一城的兩廣總督瑞麟,其實是想和瑞麟搞好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