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一愣，問：“撫臺大人，上個月不是剛運(yùn)走一萬石嗎？田興恕不過兩千人，吃得也太快了吧？”

駱秉章嘆一口氣道：“快別提那一萬石了，還沒走到半路，就讓別的官軍偽裝成長毛給劫走了！這件事，本部院已知會了總督衙門，官制軍正在派人調(diào)查?？礃幼?，這押運(yùn)糧草啊，不光要防著長毛，還要防著官軍呢！現(xiàn)在各省都在練勇，都在挖空心思弄銀子弄糧草?，F(xiàn)在的大清國呀，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那個大清國了！”

左宗棠大叫道：“這也太缺德了！我湖南現(xiàn)在籌上一萬石糧食不知有多難！他們怎么就不想想，幾萬湘軍的糧草，有一半出在湖南。大人，依我看，這件事您老得奏明圣上?！?/p>

駱秉章?lián)u頭道：“本部院得知此事也是十分氣惱，可是反過來一想，也只能認(rèn)了！咳，看官文怎么說吧。季高啊，不知你發(fā)現(xiàn)沒有，自從官文做了湖廣總督，本部院做起事來，總覺著放不開手腳，總像有一雙眼睛在背后盯著我們看?！?/p>

左宗棠用鼻子哼一聲道：“天下人都知道，上頭把官文放到湖廣，不就是安的一根眼線嗎？塔齊布戰(zhàn)歿，尸首還沒起運(yùn)，他官文的保舉單就已經(jīng)遞上去了，奏請樊燮署理湖南提督印務(wù)！

樊燮是永州鎮(zhèn)總兵，永州離省城最遠(yuǎn)。這要不是官文保舉，這提督印綬無論怎樣也輪不到樊燮護(hù)理呀！現(xiàn)在可好，提督府在省城，提督卻在永州統(tǒng)兵，這不是瞎胡鬧嗎？湖南提督出缺，提督人選總要問問湖南巡撫才合正理！他官文的手伸得也太長了！”

駱秉章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擺擺手道：“季高啊，官文想插手提標(biāo)的事，就把提標(biāo)交給他好了。樊燮反正要十天回省城稟見一次，等他跑累了，他自己就打退堂鼓了。我們還是先顧眼下吧?！?/p>

左宗棠低頭走出簽押房，回到辦事房只略坐了坐，便換了常服乘轎回府。他想回去早早歇著，明日好早些到下面去征糧。

到了府門，左宗棠邁步下轎，見府里的老管家正站在門旁仰著臉向天上望。

左宗棠見管家極其專注，不由問道：“老張，你這是干啥呢？”

管家老張一愣，回頭見是左宗棠，便笑道：“是老爺回府了，小的正在這里琢磨西廂房的事呢。老爺，小的扶您進(jìn)去。”

老張緊走兩步來扶左宗棠。左宗棠一邊進(jìn)門一邊問：“西廂房不是租給一個賣肉的了嗎？是姓徐的吧？怎么，他不想租了？”

管家說道：“老徐不是不想租了，是他租不起了，他的肉攤，今天中午讓提督府的軍兵給砸了！”

左宗棠笑道：“提督府的人砸他的肉攤干什么呀？等等，你說提督府的軍兵？老徐沒鬧錯吧？提督府里有家丁，怎么會有軍兵呢？樊軍門過幾天才該回省城，提督府留軍兵干什么呀？提標(biāo)軍都在永州屯扎呢。這個老徐，怎么亂講話呢？”

管家說道：“誰說不是呢？可老徐死咬定是提督府的軍兵，不是家丁，還說得有鼻子有眼。”

左宗棠駐足問道：“老徐走了沒有？”

管家答道：“老兩口子正在收拾東西，想明兒一早走。小的見他們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就沒忍心攆?！?/p>

左宗棠點(diǎn)頭說道：“讓他們寬住幾日也沒什么打緊。這樣吧，你去把老徐給我叫到書房，我想問他幾句話，順便跟他說，如果沒有去處，就先住著。我們手頭再緊，也不差他那幾毫銀子。我到書房等他?！?/p>

管家忙答應(yīng)一聲提起長袍向大門走去。

左宗棠推開上房的屋門，自有一班下人趕忙過來為他寬衣、凈面，大少爺孝威也走過來問安。左宗棠簡單問了一下孝威的功課，便走進(jìn)書房坐等老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