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
接著了你給娘的信,我是那樣安心了。本來我還要給你去信的,但是我總怕地址雖然寫對了,恐怕我寫錯了省名,這樣的疑心是很可笑的,因?yàn)樾尴壬嬖V我的時候,只說了南京路大陸商場,卻沒說哪兒的南京路,只是忘了這么一點(diǎn),便把我弄得很糊涂,自己寫信皮時,想了想加上了上海兩個字,寄去時,又忍不住地?fù)?dān)著心,總想著是寫錯了,所以寄了幾封信,便不敢再寄,只等著你的回信了,我已寄去四封亂七八糟的信,你是不是都收到了呢?那些信中一定有許多奇怪的話的,因?yàn)槲覍憰r,是很奇怪地想著寫的。
我在下學(xué)年,決不能再上孔德了,娘說二爺叫我改上圣心,本來是叫連現(xiàn)在都不必上孔德,便去上圣心的,我便和娘說到暑假時再改。當(dāng)然不用我說,也得等到暑假才能改,因?yàn)檫€有小乖們的緣故。我真不愿意改學(xué)校,我是那樣地愛著孔德,尤其使我留戀的,便是可以作文,若是除去國語和作文,我不上倒沒有什么關(guān)系,到了圣心便不能像在孔德時快活了,也不能有那樣多的好書看。從前我可以替你借書,誰替我借書呢?和新也要改的,在宣武門有一個教會學(xué)校,她很不高興,我想她一定不愿意改,也許她一定不改也沒準(zhǔn),她家拿她也沒有辦法。
修先生生病了,你知道嗎?一個星期都請假的,學(xué)堂里的人都說他是吐血,我不能知道是真假,星期一早上他還好好的,和我說話來著。中午便出去就不曾回來,聽說是在醫(yī)院里,我真愿意他早早地好了吧,他真是一個好先生呢。
我知道你很幸福,很是快活,我便安心了。我總常常地想念你,當(dāng)我有了什么東西,我總想給你看,想送給你,我有了吃的東西便愿意跟你一塊吃,同你在一起慣了,一個人便有寂寞呢,雖然寂寞,都還愿意自己一個人。
旅行的相片我印了一打,這兩張是成心多印的,好寄給你,別的都粘在相片本上了。
現(xiàn)在每天我都要記日記,有好多的話沒有人可說,便記在小本上,這樣很可以安慰我,有什么想法都寫出來,便好受一點(diǎn),若不然真會悶死我的。
我總想著有很多的話想跟你說,太多都不知說什么好,真是難,倒弄得什么都說不出了。
我在這里寫,小七便在旁邊和我說話,我問他:“想二姐不想?”他說:“想,我喜歡二姐。”現(xiàn)在病已經(jīng)好了,卻變得更好,老是笑的,還是因?yàn)樘〉木壒剩圆恢涝鯓酉?。小乖們老和他打架,他便只能和我在一起,變得老?shí)了,只愿意跟人說話,或是給他講故事,我想不起再說什么好了,只是你安心吧,娘一點(diǎn)也不生氣,我看著娘沒有什么了。
再見!我誠心地祝你永是幸福!
三妹
1934年5月5日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