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上流社會的“下流”聚會(2)

好萊塢的七宗罪 作者:奧里亞娜·法拉奇


那天,即使是瑪米?艾森豪威爾或者一個稅收人員也不可能得到我在科滕夫婦家那個臺地上得到的尊敬。所有的人似乎都想方設(shè)法讓我能高興起來,都向我表示,他們根本不會干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們千篇一律地一再問我,是不是要就上流社會的這一活動寫一篇“專欄文章”。當(dāng)我回答說不的時候,他們都像是大大松了一口氣。于是,他們又問我要寫什么,他們一定要知道,我是說好萊塢的好話還是要說它的壞話,首先是,要說他們的好話還是壞話。我一再讓他們放心,但他們就是不放心,我在樹木之間尋找正在接吻的背叛伴侶的人,或者一個喝醉后漂在游泳池內(nèi)的女明星,卻一無所獲,所有這些都使我憤怒,使我痛心。絕對莊嚴(yán)的氣氛籠罩著這次活動,在一個“以寫作為生的外國女人”突然到來之后,這次活動突然變成了一次純潔的活動,像修道院的一次午茶??傊?,唯一一個喝酒的人,唯一一個開玩笑的人,就是我??墒?,這也不足以趕走他們的恐懼,他們認(rèn)定,這是撩撥他們的一種狡猾陰謀。

最后,到了午餐時刻,午餐在另外一個臺地舉行。被挑選來的客人在一張餐臺前排起長隊,餐臺上擺著蘆筍、黃油炒米飯和火雞肉,人們?nèi)『蔑埡箪o靜地坐到大遮陽傘下的小桌邊吃起來。那是夏季的一天,陽光強(qiáng)烈,大海的洶涌濤聲傳到這里,樂隊不再演奏愛國樂曲,反復(fù)演奏一些舞曲,科滕別墅的綠樹花草使這里顯出輕松的氣氛。但是,所有的人似乎都很不高興,似乎落入了夢魘之中。

“不必?fù)?dān)心,現(xiàn)在他們會蘇醒過來?!眾W森?威爾斯這樣對我說。但是,他大錯特錯了。黑人侍者端著盤子在各個小桌前穿梭,盤子上放著法國葡萄酒,客人們口徑一致地說不喝,他們反復(fù)高聲宣布,他們喝水或者加糖的茶。一直說要喝葡萄酒的只有我、帕奧拉和奧森?威爾斯。帕奧拉很煩,老打哈欠,反復(fù)說,只有葡萄酒能讓她感到一點(diǎn)兒欣慰,還說很快就會使人覺得好像回到了意大利。奧森在講述斗牛是多么開心的活動,但沒有一個人聽他的述說?,F(xiàn)在,沒有一個人說話,沒有一個人笑。談話無精打采,科滕狠狠地盯著我,默默地把罪過歸到我身上。

我開始感到羞愧:這次刺探持續(xù)的時間太長了。我的好奇變成了背信棄義,這我知道。但是,與此同時我想喊叫,我想笑,我想從木乃伊們的這個天堂逃跑,在這里,這些木乃伊們連喝點(diǎn)兒法國葡萄酒的勇氣都沒有,因為他們懷疑,我會將此記到我的可怕的筆記本上。

我對奧森?威爾斯說:“是這樣,我請求邀請我來,可這里不舒服。我讓這些人擔(dān)驚受怕,這樣確實不好。而且,現(xiàn)在一切都變得那么可笑。我要走。”我編了一個借口,站了起來。

“我也走。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況?!眾W森?威爾斯說。

“太好了?!迸翃W拉?莫里說著也抓起她的手提包。約瑟夫?科滕看著我,松了一口氣。接著,他又顯出憤怒的樣子,因為我把他的客人給帶走了。他極力要挽留這位客人,但并不挽留我。他向我伸出手,伸手的速度是那么快,像是在發(fā)出警報。很快,所有的客人都站起來對我說,他們也得走了,因為他們晚上很早上床睡覺,為了工作第二天一早就要起床。(很多人好多年以來就早已不工作了。)接著他們又問我,我是不是喜歡今天的聚會,是不是什么怪事都沒有發(fā)現(xiàn),是不是要寫文章,文章說我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怪事,說好萊塢的人們都是好人,就像我經(jīng)過親身體驗后確認(rèn)的那樣,他們都是好人,他們沒有什么丑聞,他們喝的飲料很少很少。他們很像一群孩子,擔(dān)心因?qū)嶋H并不存在的過錯而受到責(zé)備,所以極力祈求憐憫。這樣一來,盡管我知道我毀了他們十分在意的一次聚會,但我并不感到有什么罪責(zé),因為我清楚地知道,僅僅一名記者的出現(xiàn)不會把他們嚇成這樣。要避開局外人,他們的這一需要一點(diǎn)也不反常。他們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于對什么都不信任,對什么都要懷疑。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m.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