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酒精折磨大半生的琳達

琳達·W是個女招待，今年46歲，身材苗條，五官漂亮，但面容憔悴，或行或坐都帶著倦意。我在一間灑滿陽光的明亮屋子里采訪了她，屋子是紐約的一個戒酒互助協(xié)會提供的。我們邊談邊用塑料杯子喝咖啡。

“你想知道規(guī)律？”她說，“伙計，你算是找對人了。這東西在我的生活里反復出現(xiàn)，小時候就開始糾纏我，我看要一直纏到我死為止。這東西就是酒精。酒精就是我的心魔。每次遇上好事，就總會有壞事把一切撞得七零八落。這些壞事里總少不了酒精。怎么逃都逃不掉?！?/p>

琳達生于克利夫蘭，父親是公司經(jīng)理，也是個酒鬼，40歲前事業(yè)一路順風。琳達本打算進大學念商業(yè)管理?！暗叨悄昀习直痪评p上了，參加商務會議都喝得醉醺醺的，最后公司不耐煩，把他炒了，他后來就沒找到過別的工作。沒多久，他離家出走了，從此沒了音訊，后來在加州的一家廉價旅館里找到了他的尸體?！?/p>

上大學的錢沒了。琳達改變計劃，高三那年去修了幾門打字和速記課程，畢業(yè)后干了幾個文秘工作。“我不喜歡這工作，無聊，錢又少。后來找了個非常好的活，給芝加哥一家小廣告公司的頭兒當秘書，收入很不錯，但最開心的是，他們保證我不會一直干這個，說等我熟悉了業(yè)務就派我去干更有意思的活?！?/p>

一天晚上，她工作到很晚，老板在附近的酒吧喝完雞尾酒，回到辦公室，醉醺醺地調(diào)戲了她，她給了他一巴掌。“隔天早晨一上班就看出來一切都完了。老板惱羞成怒，大概是怕我跟他妻子告狀吧——反正就是干不下去了。我說：‘接下來怎么樣？’他說覺得我們已經(jīng)沒法共事了，叫我最好走人。還能怎么辦呢？我走了?！?/p>

她又找了份文秘工作，在新公司認識了一個叫拉爾夫的推銷員，兩個人戀愛結(jié)婚?！澳菚何乙呀?jīng)開始喝一點酒了，不多，但隔一陣會醉，像周末聚會什么的。當時也不知道那是酗酒的先兆。我喜歡醉，太喜歡了。有的人，如果生活滿意，身邊又有好人，他們就會克制，只在周末醉一下。開始和拉爾夫交往時我就克制住了。我們的婚姻很美滿?；槎Y后幾周他就在一家大公司里找了個銷售的工作，很快受了提拔，升了職。我們搬到紐約，在郊區(qū)買了棟房子，那個月，我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孩子是女兒，我們給她取名叫伊麗莎白，小名貝絲。那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p>

但快樂的時光并沒有持續(xù)多久，拉爾夫在駕車回家的路上，與一輛迎面而來的車子相撞，當場身亡。而肇事司機是醉酒駕駛。

琳達搬進一所小公寓，找了份雞尾酒女招待的工作?！澳菚阂疹欂惤z，需要做這類上夜班的工作，因為錢少，只能請女中學生做保姆。這工作小費挺多，但掙的錢只夠讓我們母女活下去。我在這時候開始酗酒，十次里有九次喝得天旋地轉(zhuǎn)，上班常遲到，要么就根本到不了。我被炒了，找了份新工作，又被炒了。我加入了個戒酒會，退會，接著酗酒，又重新加入——跟多數(shù)酒鬼沒什么兩樣。再往后就墮落到底了。一天我醉了一整夜，隔天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旅館房間里，身邊躺著個不認識的男人。我嚇壞了，立刻回到了戒酒互助會，那以后就再也沒喝醉過了?！?/p>

她在咖啡店當了幾年女招待，然后在一家旅館的餐廳里找了份活，因為那里的小費比較高。兩年后她就成了老員工，受領導器重，很有希望成為旅館的餐廳副經(jīng)理。但就在這時，酒精再度闖進了她的生活。

餐廳的一個出口連著一道狹窄的石階，通往一家地下大賣場。一天晚上，她正順著石階往下走，一個喝醉的男人從身后晃晃悠悠走了過來。“他醉得不行，嘴里自說自話。他離我很近，我都能聞到酒氣了，而且越走越近。我突然心想：‘天哪！他太快了，停不下來了！’”

這當口，他倒了下來，倒在了她身上。他很沉，可能有她兩倍重。她的雙腿支撐不住了，兩個人摔倒在了石階上，他的一大半體重壓在她身上。

“我覺得自己昏迷了幾秒。醒來時他不見了，有個女人朝我跑過來。她想扶我站起來，可我感覺事情不對頭，一條腿動不了了?！?/p>

琳達的腿兩處骨折，一處相當嚴重，醫(yī)生用特殊的固定技術(shù)給她治療，用鋼棒穿進她的骨髓?！傲鶄€月后我才能扔開拐杖，一瘸一拐走了兩步。我失業(yè)了好一陣，然后在一家百貨店的計費部找了份能坐著干的活。那是幾年之前了?，F(xiàn)在么，我又在咖啡店當女服務員了。”

琳達若有所思地呷著咖啡，嘴角微笑?！拔也皇亲栽棺园娜?，”她說，“誰都活得不容易，這個我知道?？删凭@玩意兒——什么時候才能放過我呢？”

“我希望能對你說點有用的?！蔽艺f。我告訴了她我聽說的幾個運氣理論，同時性理論也說了，她聽了很感興趣。我告訴她，任何持續(xù)的好運或厄運都可能隨時終結(jié)，她的厄運興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這話讓她開心了起來。分手時我說了唯一能想到的話——我祝她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