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頭烏黑色的卷發(fā)，上面裝飾著好幾把毛絨絨的梳子。我坐在教室里，望著那些梳子，很想用手碰一碰。我想手感一定很好，就像去摸一頭綿羊。不過它們要比綿羊輕得多，或許就像棉花糖一樣輕。不過我知道，要是我真的伸出手，越過我們之間的兩張課桌，膽敢去碰她的頭，她一定會尖叫起來。她是學校里皮膚最白的女孩，盡管她其實是黑人血統(tǒng)。

她是電影演員比爾·科斯伯的女兒，我因此很討厭她。

“真是好漂亮?。　碑斔呐笥褳橛懞盟?，送給她一個藍色的Smurf牌鑰匙鏈時，她總是語氣夸張地這樣感嘆。有時候她更是要命，“金星，是愛的女神。”她會大聲回答希臘神話課上的問題，回答得準確無誤，字正腔圓，就跟她的演員爸爸一個德性。她白凈而開朗的微笑，足足占據(jù)了她那張臉的三人之一。

這個女孩擁有人生中該有的一切，而我卻不是，大多數(shù)人都不是，所以我妒忌得牙根發(fā)癢。她頭腦聰明，口吃伶俐，性格樂觀，頗有人緣。她來自條件最好的家庭，她從不一連兩天穿同樣的衣服。而且我肯定，她不會像我那樣變態(tài)和沒出息，去和年齡比她大一倍的男人交往。

我和她之間，必須有人離開。

“我真不知該拿你怎么辦，你讓我發(fā)瘋?。　蔽覌寢屨f，她盡興地啃咬大拇指甲。

“哼，反正我不打算再去那所學校了，那里不適合我，我也永遠不會適應那里。我一定得從那里離開，一定！”

“可你必須上學，直到你十六歲為止，這是法律規(guī)定的?！?/p>

“我不想去，我不能在那個鬼地方再呆三年?！蔽掖舐暫敖校吧系?，我死了算了，我應該自殺！”我像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野獸。

我媽媽問：“自殺？你不是開玩笑吧？”

“你怎么會認為我是開玩笑呢？”或許我真應該殺掉自己，這樣問題就解決了。這或許是我唯一的出路。

她停止了敲擊鍵盤，用手去抓她的涂改液?！拔椰F(xiàn)在沒有精力去解決你的問題，你現(xiàn)在頭腦不清，簡直到了可怕的地步。”

我整夜抽煙，在屋子里走來走去。想到第二天要繼續(xù)上學，我心里充滿了恐懼感。我的大腦里翻江倒海，我權(quán)衡和比較了無數(shù)種選擇，而最終的目標非常簡單：盡快離開學校，永遠不再回去。

媽媽正在創(chuàng)作的激情中，她認為她在創(chuàng)作一首極其重要的詩歌?！八拈L度大約有五十頁，我完全相信，它可以使我成為著名的女人。”她的嘴角蹦出這句瘋話時，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叼著她的摩爾香煙。

“我才不管什么該死的詩歌。我現(xiàn)在很痛苦，你必須幫我想辦法?！?/p>

她也發(fā)火了：“告訴你吧，我現(xiàn)在非常在乎這首該死的詩歌——就像你說的那樣。我把全部精力都用到創(chuàng)作中了！我一生都在辛苦地工作，就是為了讓自己的創(chuàng)作能被別人認可?！?/p>

“哼，那么我呢，我怎么辦？”我咆哮著說。我真想把她的打字機推到地板上，我痛恨那玩意兒，我也痛恨她。我渴望像科斯伯家族的人那樣活著。

“你是一個成年人了，”她說，“你都十三歲了，應該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力，而我現(xiàn)在有自己的需要。我的寫作對我很重要，我希望它對你也很重要?！?/p>

不知為什么，她一貫以她的創(chuàng)作為中心，什么都得聽她的安排，她可真有辦法。

“我不是你的崇拜者?！蔽掖舐暫暗?。在電影《可愛媽媽》中，克里斯蒂娜就是這樣對她母親說話的，我知道我媽媽還沒看過這部片子，所以她聽到這句話，一定感覺很意外，也很新鮮。

“告訴你，眼下，”她說，“我也不是你的崇拜者?！彼D(zhuǎn)過身，背對著我，開始敲打鍵盤。

我拔掉打字機的插頭，讓它停止了工作。

“混蛋！奧古斯丁，你想干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現(xiàn)在需要的是支持，不是你的搗亂?！?/p>

我告訴她閉嘴，然后跺著腳走出房間，坐在門廊的臺階上生悶氣。過了一會兒，她出現(xiàn)了?！胺移娲蠓蛳牒湍阍陔娫捓镎勔徽??！彼穆曇衾潇o而鎮(zhèn)定，就像專業(yè)接待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