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抹了一下發(fā)型,挺直了身體,隨著“喀嚓”一聲,閃光燈閃爍了一下。
他又盯了我一會兒,嘆了口氣:“我們走吧?!?/p>
我們走到樓下。住在他隔壁的那個姑娘坐在沙發(fā)上,一邊吸煙一邊看電視,煙頭扔得滿地都是。直覺告訴我,他和她有曖昧關系,不過眼下出現(xiàn)了危機。“你好,親愛的,”她對我說,“你多大了?像是有十七歲了。”
“十三歲?!蔽腋嬖V她。
她很胖,她胖得足以使我相信,她一直都這樣胖,而且將永遠胖下去。當她把香煙舉到嘴邊時,我看到她的手指骯臟而粗糙,而且被她咬得千瘡百孔。她的頭發(fā)凌亂不堪,披散到肩膀上,顏色焦黃,就像枯草。她脖子上戴著一只精致的鏈子,上面掛著一個很小的鍍金十字架。相對于十字架而言,她的身體太過龐大了。
“想喝啤酒嗎?”她問。
我搖搖頭。她給我的感覺,是那種和很多男人有過不尋常關系的女人。我很想問問她,被男人親吻究竟是什么感覺。
尼爾說:“我一會兒就回來。我得把他送回家?!?/p>
“順便給我多買幾盒煙回來?!彼f著話,開始咳嗽起來。她又吸了一口煙,把臉轉向電視機。
他拿起桌子上的一串鑰匙,手指上沾滿了桌子上的餅干碎屑,他的手指飛快地抖了抖。他把鑰匙扔到半空中,又瀟灑地接住了?!皽蕚浜昧藛??”
我當然準備好了,我想。
我們走到外面,夜色黑暗。我可以感受到呼吸的聲音,所以我屏氣斂聲。我想把它們憋在肚子里,不想再有任何暴露。今天晚上,我的精神乃至身體的一部分,似乎已經(jīng)飛散到空氣中,它們不再屬于我了。
他為我打開了乘客座位的車門,仿佛我是個姑娘。突然,我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姑娘,我為此感到羞辱;車門并沒有上鎖。
他走到駕駛員那一側,跳上去,開動了發(fā)動機。
座位冰涼冰涼的,我的兩只腿不停地蹭著,我的手墊到大腿下面。我回頭看看他的住所,門上的窗戶玻璃,隱約地投射出暗紅色的光芒,和另一個房間里電視屏幕的藍光混合在一起。其它的窗戶是黑的,房子本身也是黑的。白天,它可能是灰色的或是棕色的,而在夜里,它一定是黑的。房子周圍沒有草坪,在本應是草坪的地方,只有垃圾和碎石。
“你還為今晚的事不高興嗎?”他問我。他的車駛到了高速公路上。
我說:“都過去了,沒什么?!?/p>
“那就好。我希望我沒有傷害你?!彼み^臉看著我,“因為我永遠不想強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我點點頭。
“不過我想告訴你,也許,你真的不屬于……同性戀。你是在騙你自己,你也騙了我?!?/p>
“也許吧,我不知道。”我嘆了口氣。我不想說話,我也很難說出什么話。即使我有話想說,我也會保持沉默。我只想冷靜地思考,思考我的過去、我的現(xiàn)在和我的未來。
剩下的一段路我們沒再說話。我眼前的車窗結了一場霧,外面漆黑一片,使我感到在汽車外面,其實沒有世界存在,唯有汽車的轟鳴聲,在我的耳邊響起,在我的腦海里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