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車開向右上方,我看見了一座孤立的房屋。它不像其他房屋那樣是白色的、純潔無暇,這個房子是粉紅色的,看上去有些矮小而卑微。從遠處看,它顯得孤零零地,和它的鄰居比起來,它實在有些另類?!翱隙ú皇沁@里,對嗎?”我小心地問。
我媽媽轉動方向盤,把車開進了路邊。“就是這里?!彼f。
“不可能!”我懷疑地大聲說。
“就是這里,奧古斯丁?!彼缌税l(fā)動機,把鑰匙扔進坤包里。
“等一下,”我非常吃驚:“這……不可能??!”
“這就是芬奇大夫的家?!彼龜蒯斀罔F地說。
我們下了車,我把手遮在眼睛上方,試圖擋住直射的陽光,開始打量這座房子。粉紅色的油漆正在剝落,裸露出木頭的紋理和形狀。所有的窗戶都沒有百葉窗,而是覆蓋著厚厚的塑料,這樣,外面的人就無法看見里面的景象。還有那塊草坪——至少曾經(jīng)是草坪吧——其實只不過是一塊硬邦邦的泥地,一眼看上去,像是被很多人踐踏的交通要道。那個緊靠房屋的一角,停在路邊的有些變形的汽車,是一輛破舊的、灰色的別克—蘭鳥,車前的轂蓋都不見了。
我媽媽穿過那片骯臟的地段,徑直走到前院,而我緊緊跟在后面。她摁動門鈴,門鈴發(fā)出一種奇怪的電流聲,簡直是震耳欲聾。我可以想象有根導線穿過墻壁,然后產(chǎn)生火花,發(fā)出了這種聲音,這讓人想起從遠處聽到的一種電鋸聲。
沒有人開門。不過我聽得出,有人在房間里面跑動,腳步聲很清晰。還有按動鋼琴鍵發(fā)出的聲音,接著是一聲沉重的撞擊,聽得人心驚肉跳。
她再次按下門鈴,把手放在上面,沒有松開。
過了一會兒,門打開了,一個有些駝背的人出現(xiàn)了。這是一個中年女人,她紐結而凌亂的頭發(fā)有些灰不溜丟的,甚至可以說是紫色的。她手里拿著一個電動瓶起子,電線很長,一直拖到地上。
“您好,戴爾德拉,”駝背女人說,“請進來。”她轉過身,把瓶起子在空中揮了一下,示意我們走進房間。她的身體可真像是“拐杖糖果”,只不過沒有紅色的條紋包裝而已。她的身體前傾,腦袋垂向地面,這讓我想象一架飛機突然墜地之前,有的乘客受到驚嚇,必然會采取這種躬身縮頸的姿勢。
我媽媽說:“謝謝您,阿格尼絲。”她朝屋里走進去。
我跟在后面。這個女人的形象,讓我想起電影《家庭會戰(zhàn)》中,伊迪絲·邦克飾演的主人公,只是她的姿勢非常難看。
“你好,”駝背對我說,“你一定是奧古斯丁吧。我讀對了你的名字嗎?是不是奧——古——斯——丁,我的發(fā)音正確嗎?”
“正確,”我以訓練有素的禮貌姿態(tài)回答,“很高興認識您?!?/p>
“我是芬奇大夫的妻子。你們兩個來到這里,就像來到家里一樣,千萬不要客氣。我現(xiàn)在就去叫大夫過來。”她轉過身,沿著通向二樓樓梯的狹窄、陰暗的走廊走去。
房子的味道太可怕了,就像濕漉漉的狗身上發(fā)出的氣味。還有別的什么味道,難道是煮熟的雞蛋嗎?而且房間實在太亂了,我站著的長長的地毯,絨毛磨光,露出了織紋,出現(xiàn)了破洞,而失蹤的部分似乎就隱藏在木地板底下面。我在媽媽的身邊繞來繞去,右邊的布局尤其吸引住了我,那里有高高的窗戶,有一只個頭很大的壁爐,而旁邊的大沙發(fā)已經(jīng)翻倒在地。我繞過沙發(fā),向對面的房間看去,那里也是一團糟,零亂地堆放著衣服、報紙,還有一只彩色的塑料救生圈。
“沒有哪個大夫會住在這里?!蔽仪穆暤貙寢屨f。
“噓——”她壓低了嗓音,緊緊地抓住我的胳膊,“你要表現(xiàn)得規(guī)矩一些?!?/p>
我低頭看了看熨燙過的滌綸褲子,我看到它粘上了一些毛發(fā)。膝蓋處有一根奇怪的動物的毛,我把它揪下來丟掉,看著它飄落到地板上。我看著地板,看到了更多的毛發(fā),到處都是!它們散落在地毯上,還結成了一個個厚實的小球,分布在靠近墻邊的角落處。